““造物可毀。”

3A游戲歷史上最確鑿、或許也是最惡性的抄襲事件出現了。

《失落星船：馬拉松》是由索尼旗下Bungie工作室出品的科幻風格“搜打撤”射擊游戲，不久前開放了Alpha封閉測試，預計將在今年9月發售。

自首次曝光以來，《馬拉松》憑借頗具張力和表現力的科幻藝術風格吸引了不少關注——利用高飽和度色彩、復雜的圖形、過載的信息，這款游戲的視覺效果非常極端、混亂、也非常前衛。拜這套吸睛的藝術風格所賜，Youtube上《馬拉松》發布于2023年的首部預告片取得了超2000萬次播放。

混亂的故障閃屏也是設計的一部分

Bungie自《命運》時期就以獨特的科幻藝術風格著稱，看到他們還能打造出令人印象深刻的前衛視覺藝術，當然是好事。

可惜，如果《馬拉松》的視覺概念不是抄來的，那大概會更好。

5月16日，一位網名叫“4nt1r34l”（Antireal）的設計師在X上發推表示，她的作品遭到了《馬拉松》的未授權使用。

她從《馬拉松》A測版本的游戲中發現了大量挪用資產，這些資產全部源于她自2017年以來所設計的酸性風格海報——而《馬拉松》是2018年才立項開發的。

Antireal個人網站檔案的作品合集

根據Antireal放出的對比圖，她海報中的文字、排版、圖形、Logo，都被當成《馬拉松》的紋理貼圖來用。

有的素材會先換個顏色或者對調下方向再放進游戲，有的素材則是原封不動復制粘貼。

ALEPH是原海報中虛構公司的名字

涉嫌直接挪用的徽標

Antireal在推文中表示：“當Bungie制作一款游戲，且大量借鑒了我過去十年不斷完善的設計語言時，Bungie當然沒有義務雇傭我。但顯然，我的作品足夠優秀，優秀到能讓他們從中汲取靈感，再將這些作品融入到他們的游戲里，而且無需支付報酬或署名。”

似乎沒P干凈的水印，圖源X@Billain

Antireal還說，她十年來從未從這項工作中獲得足夠穩定的收入，苦苦謀生之余，卻總是被“大公司的設計師們”剽竊創意。

她也沒有足夠的資源和精力走法律途徑，《華盛頓郵報》的報道提及她是蘇格蘭人，她在采訪中說：“我沒有足夠的時間和金錢飛往美國，去對索尼（Bungie母公司）打一場不可能贏的官司。”

Antireal的聲明打動了很多海外網友，乃至有人鼓勵她開個眾籌，籌集跟索尼與Bungie對簿公堂的資金。亦有玩家嘗試尋找網上流傳的封閉測試片段，從中尋找更多能夠證明Bungie抄襲的證據。

比如在2024年，Antireal曾心血來潮發推表示，她于6年前（2018）的某張設計圖里安插了一個海外網絡漫畫梗的構圖彩蛋，至今無人發現。然而在《馬拉松》A測期間，真的有玩家發現了對應彩蛋，現在來看，可能并非巧合。

“如果有人真的竊取了你的藝術，那這也能當成證據”

Antireal發推不到12個小時，Bungie就公開承認了抄襲事實。

他們通過《馬拉松》開發團隊的官推發布聲明稱，已與Antireal討論過這個問題，并致力于為這位藝術師“伸張正義”。

至于抄襲的責任，則被推給了“一位前Bungie藝術家”：是他將涉嫌抄襲的貼畫添加到了最終放進游戲的“材質圖表”中；“現任美術團隊”并未察覺到這個問題。“我們正在對游戲內的資產進行徹底審查，特別是前Bungie藝術家所制作的資產……”

將抄襲行為推給與公司已無干系的個人搞“切割”，算是很常見的公關策略。Bungie的聲明也有意澄清，只是《馬拉松》部分紋理和資產存在抄襲現象，而非整體的酸性藝術風格。

可是據Antireal及其合作伙伴Billain證實，Bungie的一些員工，包括《馬拉松》的現任藝術總監約瑟夫·克羅斯（Joseph Cross）本人，老早就在推特（X）上關注了Antireal。幾年來，他們之間沒有產生任何交流和互動，搞得Bungie如今的聲明越描越黑，還不如“先上車后買票”呢。

何況Bungie所謂“伸張正義”的承諾也嚴重缺乏公信力，因為他們早就不是第一回陷入抄襲風波了——有前科在的。

包括2021年《命運2：邪姬魅影》資料片的某部預告片、2023年《命運2：光隕之秋》資料片的其中一部過場動畫，均涉嫌未經授權直接挪用粉絲的二創藝術圖。

2024年，Bungie想要推出一把基于游戲內知名手炮“黑桃A”打造的Nerf軟彈槍，后來也被發現抄襲了一位設計師在2015年推出的創意——就連筆觸和劃痕都一模一樣。這起事件最后以Bungie給予藝術家賠償和署名，雙方和解而告終。

挪用《命運2》的粉絲二創，尚且不會把事情激化到上法庭的地步。但若是抄襲的對象并非自己的粉絲呢？

今年2月我們就報道了一位科幻小說家對Bungie發起的訴訟，起因是《命運2》第一年的主線劇情《猩紅戰爭》剽竊了自己的小說創意。

幽默的是，由于《命運2》在2020年開始移除包括《猩紅戰爭》在內的早期內容，Bungie想要駁回訴訟，都沒辦法向美國聯邦法院提交成型證據，最后是將《命運》維基，以及海外社區知名“命學家”“My name is Byf”長達10小時的《命運》編年史視頻交了上去，也算是挪用社區二創為自己辯護了。

——還有更幽默的。5月初的時候，法官駁回了Bungie的駁回動議，理由是這些“第三方”材料被認為不足以證明其觀點，不能作為證據。

俗話說再一再二不再三，可Bungie身上的抄襲案例卻在四年里曝出了至少五次。就算這一次《馬拉松》的抄襲風波能夠妥善解決，原本靠著亮眼的藝術風格和跟社區的緊密溝通所建立的、玩家們的信任和信心，恐怕也會透支殆盡。

剛好5月17日，《馬拉松》的游戲總監還要進行早就預定好的A測反饋會直播，可能是為了規避抄襲風波，連測試版本的實機片段都沒敢放，就剩倆制作人在尬聊。剛一開始，藝術總監約瑟夫便看向手頭的紙條念稿，用了整整5分鐘時間向Antireal表示道歉。

“我們顯然對特定類型的圖形設計有著共同的欣賞”

趕過來的玩家們并不吃這套，留下的評論也基本不聊游戲，只聊Bungie的“藝術”了。同為索尼近年來重注的服務型射擊游戲，甚至不少有玩家在評論中為早夭的《星鳴特攻》叫屈：就算上線20天關服猝死，至少人家開發道德上是干凈的對吧？

“至少《星鳴特工》的開發者沒有竊取其他藝術家的資產！”

不久前《馬拉松》是和另一款搜打撤游戲《Arc Raiders》同期開始封閉測試的，網友們也給《馬拉松》起了個新外號，叫《Art Raiders》（藝術掠奪者）。

海外社區還發起了一場玩梗的投票：你覺得該給《馬拉松》起個什么新名字？除了上面的“藝術掠奪者”，還有不少人干脆建議Bungie和索尼改口叫它《星鳴特攻2》得了。

根據《福布斯》對一些現任和前任Bungie員工的采訪，當下《馬拉松》所面對的情況，被內部稱為“目前非常敵對的環境”。

但索尼和Bungie高管應對當下環境的計劃尚不清楚，也還沒有任何內部消息表明《馬拉松》要跳票。考慮到對抄襲資產的審查非常繁瑣，《馬拉松》的開發進度肯定會被拖累，四個月可不一定夠。

盡管在這次抄襲事件發生前，《馬拉松》的未來排期已經做出了一些改變。比如預計6月發布新預告片、同時開啟預購的營銷活動，就需要重新設計。預計8月推出的公測版本，也要改成一張從長計議的“公開測試路線圖”，具體細節尚未公布。

這主要是因為《馬拉松》A測的整體評價褒貶不一。不單是實機畫面跟宣傳片所展示的內容略有差距，其搜打撤玩法也受到一定質疑，造成測試期間持續性的玩家流失。

雖然A測版本無法代表成品質量，但Bungie曾引以為傲的藝術風格失去了獨創的色彩，也將《馬拉松》最后的大賣點徹底抹殺。

可想而知，Bungie所有部門的士氣無不陷入了“自由落體”狀態。“每個人都擔心，萬一《馬拉松》失敗了，Bungie工作室會面臨怎樣的困境，而這絕對是他們無法承受的。”

事實上，Bungie的當家服務型游戲《命運2》，也因為大部分開發資源投入《馬拉松》，自年三（2019-2020）起就陷入了缺乏優質內容更新的窘境。要是《馬拉松》也步了《星鳴特工》后塵，那Bungie可不止得罪了新玩家，也同時把老粉絲都得罪光，真的就生死難料了。

自從索尼收購Bungie之后，這家曾經在射擊游戲領域獨樹一幟的工作室，歷經了大規模裁員、一樁又一樁的抄襲丑聞，最終是這次究極“實錘”，將其打入了口碑谷底。

Bungie是否會跟《命運2》資料片一樣走進“光隕之秋”，然后迎接“終焉之形”？大概率無法如期發售的《馬拉松》，如今也無法作出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