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大明王朝1566》開篇,御前財政會議展現了嘉靖三十九年的財政噩夢:太倉存銀不足三月之需,北方韃靼叩關需軍餉,南方倭寇肆虐要剿費。
而嘉靖帝修玄煉丹、興建宮觀更需白銀幾百萬。
去年兵部修戰船虧空300萬兩,工部修河堤虧空250萬兩,嘉靖修宮殿虧空400萬兩,全年超支1400萬兩。
搞錢成了內閣的首要任務,司禮監派去江南織造局的楊金水,談下了50萬匹絲綢的訂單。
50萬匹絲綢,折銀750萬兩的訂單(按劇中每匹15兩計),恰似溺水者抓住的浮木,讓嚴黨和嘉靖都為之瘋狂。
這750萬兩,能有多少進國庫,不知道。
但是嘉靖小金庫,嚴黨和各級官員都是要分的,楊金水是心知肚明的。
司禮監與嚴黨共謀的"50萬匹絲綢訂單",本質是一場飲鴆止渴的財政騙局。
大明的財政問題,一直是它的困局,也最終將它拉入死局。
黃仁宇在《萬歷十五年》中的論斷:"明朝財政始終在崩潰邊緣游走,任何經濟決策都淪為政治博弈的籌碼"。
改稻為桑政策的死亡螺旋
訂單是要在有規律實現的前提下,才能做的。為了完成訂單,大明各級官員荒誕性在"改稻為桑"國策推行中暴露無遺。
楊金水只負責談,如何實現就不是他的任務了,自然會有嘉靖給內閣下任務,內閣給浙江下命令。
至于浙江百姓的死活,楊金水這些公公們,大明官員根本不關心。
從一開始,改稻為桑就是死局,嘉靖未必不知,有頭腦的官員未必算不清楚,只是他們各自有著小算盤。
自然規律悖論:浙江全省桑田產能不過20萬匹,50萬匹需2.5倍產能擴張,這在耕作技術固定的明代根本是天方夜譚。
歷史資料記載,大清江南有11座織坊,2000名紡織工人,所以不可能有人在短短時間內,搞出來50萬匹絲綢。
政治邏輯綁架:嚴世蕃為強推政策,竟下令讓鄭泌昌、何茂才毀堤淹田,制造九縣洪災逼迫農民改種桑苗,不顧百姓的死活。
官僚體系異化:從內閣到浙江衙門形成"謊言共同體",各級官員心知肚明卻集體沉默。
官員們并不參與生產,事情都是沈一石的問題。
劇中只是為了解決原料桑樹的問題,就把浙江鬧翻了天,更不要說織出絲綢,還需要多少步驟。
楊金水作為司禮監派往江南織造局監正,其行為邏輯恰如劇中自白:"宮里的人要穿衣,閣老們要辦事,皇上要修殿宇"。
為了彌補嘉靖的虧空和為嘉靖創收,楊金水只有多做,沒有少做的道理。
當政治需求壓倒經濟規律時,真實的絲綢產量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維持權力體系運轉的賬面數字。
三層權力結構的共謀機制
50萬匹絲綢訂單的存續,依托于明朝特殊的權力架構:
不同層級有自己的核心訴求,擁有不同的操作手段。
頂層:嘉靖帝,為了維持修道享樂,默許"云在青天水在瓶"的模糊政治。
中間:嚴黨、清流,為了權力斗爭需要,制造政策泡沫,換取政治資本。
底層:浙江官僚為了完成考核指標,暴力推行改稻為桑。
這種"金字塔式共謀"導致,楊金水在和西洋商人談判時,能面不改色地承諾"要多少有多少"。
因為整個官僚系統,早已習慣"以空對空"的交易模式。
楊金水并不關心絲綢怎么織出來,能不能織出來,他只要談下訂單,就是他最大的功勞。
大明最大的問題,底層生產力不足,上層貪墨揮霍無度。
50萬匹絲綢訂單,改稻為桑,最終將會將楊金水,裹挾到這場災難中,即使他想做一個旁觀者也不行。
改稻為桑的問題,也是從浙江傳導到北京,然后再放射到浙江,形成一個閉環。
正如海瑞在奏疏中痛斥:"陛下之誤多矣,大端在修醮。修醮所以求長生也"。
整個朝廷都在進行一場集體修醮,用虛假繁榮供奉權力神像。
經濟行為政治化的終極異化
大明從開國,經濟政策稅收問題就存在巨大的缺陷,經過一百年,洞越來越大,也沒有好辦法去解決。
50萬匹訂單的本質,是明朝政治經濟學畸變的縮影:
時間錯位:胡宗憲希望"三年完成改稻為桑",將危機拖黃了;但嘉靖不肯罷休,浙江官員則想著,轉嫁給繼任者的政治把戲。
空間轉移:浙江官員通過"毀堤淹田"將浙江災情,轉化為政策推行契機。
這種異化在沈一石賬本曝光時達到高潮:號稱"江南首富"的織造局,實際早已資不抵債。
50萬匹絲綢訂單,恰如曹雪芹筆下"賈府元宵宴"——明知內囊已盡,仍要維持烈火烹油的假象。
系統性潰爛中的個體抉擇
談下訂單的楊金水,是一個有頭腦和政治嗅覺靈敏的人。
他的悲劇性,正在于清醒的沉淪:
信息優勢者:作為司禮監代表,他比鄭泌昌更清楚朝廷虛實
制度性腐敗:楊公公在浙江,自然了解浙江問題,他自己也不干凈,為了改稻為桑,司禮監和嚴黨利益捆綁。
自我救贖嘗試:裝瘋保命,實為個人無法對抗系統。
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集體行為,印證了馬基雅維利的觀察:"政治腐敗如同沼澤,愈掙扎陷得愈深"。
當高翰文拿著"以改兼賑"的方略雄心勃勃赴任時,等待他的是整個官僚系統的絞殺。
他只是一個背鍋俠,鄭必昌、何茂才的,錦衣衛的。
50萬匹訂單,從不是經濟問題,而是權力集團,排除異己的祭旗儀式。
結論:
50萬匹絲綢訂單的荒誕性,根植于明朝權力結構的根本矛盾。
當絕對皇權將天下視為私產時,任何經濟政策都異化為權力尋租工具。
這種體制性腐敗正如劇中嘉靖帝的經典比喻:"長江黃河總要流水,清水濁水皆可載舟",本質上承認了貪腐的"合理性"。
50萬匹絲綢,實為封建集權制度獻給權力魔神的紙錢,這場荒誕劇的終章,早在改稻為桑國策出臺時便已寫好。
正如托克維爾在《舊制度與大革命》中的警示:"最危險的時刻,往往始于統治者試圖挽救危局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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