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地球400公里的軌道上,國際空間站(ISS)曾是人類超越國界的象征。這里沒有國境線,氧氣管道連接著不同國家的艙段,美俄宇航員共用同一個馬桶長達二十余年。但當2022年2月俄烏沖突的硝煙升起,太空艙內懸掛的俄羅斯旗幟突然變得刺眼——前國際空間站指揮官特里·維爾茨(Terry Virts)在采訪中直言:“我曾信任的俄羅斯同事,正在成為支持戰爭的工具。”
太空中的友誼碎片
2015年,維爾茨與俄羅斯宇航員薩沙·薩莫庫塔耶夫共同值守空間站。某天,地面傳回實時畫面:克里米亞半島上空火光閃爍,俄羅斯軍機正在轟炸烏克蘭領土。兩個佩戴著相同任務臂章的人,此刻在舷窗前沉默對視。“我們分享過最后一塊巧克力,一起修理過漏水艙壁,卻在那一刻意識到腳下的大地早已分裂。”維爾茨回憶道。
這種撕裂感在2022年后愈發鮮明。三名曾與維爾茨共事的俄羅斯宇航員——包括薩莫庫塔耶夫——相繼成為國家杜馬議員,公開支持對烏軍事行動。其中一人甚至在議會上揮舞著頓巴斯地區的旗幟,而這面旗幟曾被帶上空間站,成為某種政治宣言。“他們享受莫斯科的豪華公寓,用子女的特權教育機會交換良知,”維爾茨說,“這些能在真空中維修精密儀器的人,卻分不清善惡的界限。”
太空合作的政治保質期
國際空間站的誕生本就帶著冷戰后的政治烙印。1998年首個艙段升空時,美國需要俄羅斯的火箭技術,俄羅斯則需要西方的資金。20噸重的“團結號”節點艙與“星辰號”服務艙在太空對接,像極了兩個宿敵在真空中的握手。
但這種精密平衡正在土崩瓦解。2022年7月,俄羅斯宇航員在空間站展示盧甘斯克旗幟;次年3月,NASA停止向俄方共享科學數據。雖然當前仍有美國宇航員乘坐俄“聯盟號”飛船往返,但曾經共同培育的太空番茄早已消失——為防生物污染,現在美俄艙段間的密封門常年緊閉。
維爾茨提出的“太空斷交”方案,包含更徹底的切割:終止聯合試驗、禁止俄宇航員進入美國艙段、用商業飛船替代俄方運輸。這套方案背后是殘酷的現實考量:俄聯邦航天局(Roscosmos)近三年將80%預算用于軍事航天,貨運飛船故障率上升至15%。正如退役宇航員斯科特·凱利所言:“我們仍在共用救生艇,但已無人幫對方檢查氧氣閥。”
被重塑的太空倫理
在ISS的美國艙段,現在貼著烏克蘭兒童繪制的和平海報。這些畫作由安東諾夫運輸機運抵休斯頓,再隨SpaceX龍飛船進入太空。維爾茨提到一位烏克蘭工程師朋友:“他的父親死于導彈襲擊,卻仍在為國際空間站編寫導航程序。”
這種撕裂折射出更深的倫理困境。俄羅斯首位女宇航員捷列什科娃曾公開支持戰爭,而曾7次太空行走的根納季·帕達爾卡卻簽署反戰聲明。當帕達爾卡被問及是否后悔與西方同行建立的友誼,他的回答帶著典型的航天人理性:“在失重環境下,一根松動的螺絲可能摧毀整個空間站。政治分歧比那顆螺絲危險百倍。”
誰來決定星辰的歸屬
面對“太空去俄化”的爭議,維爾茨的觀點如同他的太空照片般清晰:“當我們目睹基輔的公寓樓被炸成蜂窩,繼續給轟炸者運送火箭零件就是共謀。”但這種決絕正遭遇技術反噬——俄方威脅2024年后退出空間站,而其負責的推進艙一旦脫離,整個軌道站將失去高度調整能力。
更現實的困局正在近地軌道上演。美國商業載人飛船雖已成熟,但SpaceX的發射臺仍在租賃俄制抗震支架;俄羅斯的“科學號”實驗艙頻發故障,卻還在用美國芯片維持溫控系統。就像兩個背對背捆綁的登山者,切斷繩索前必須找到新的支點。
或許真正的啟示藏在歷史褶皺里。1975年美蘇飛船首次對接,指令員列昂諾夫送給美國同行一包西伯利亞松子。半個世紀后,這袋未拆封的種子陳列在華盛頓航天博物館,標簽上寫著:“我們學會在黑暗中共享光明。”當新的黑暗降臨,人類需要多少勇氣,才能讓星光再度穿越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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