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并非都在記述歷史,而是在記述歷史的同時具有一定的文學特征。也就是說,寫作史書的人通過發揮想象,構建了個人化的歷史。
司馬遷的《史記》被稱為“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開篇就說上古時期的事,但上古時期的事并不是司馬遷能夠知道的,于是他展開文學化的筆法,進行了一番浪漫的想象。無論是姜嫄產了巨人腳印而懷孕,還是簡狄吞了玄鳥蛋而懷孕,都有一定的浪漫傳奇色彩。用文學化的筆法來描寫上古時期的歷史,本身就是一種戲說,或者符合了人們內心的迷信思想,帶有傳奇性,能夠吸引人,而且放在史書的開篇,本身就算是開了一個好頭,但對于歷史來說,卻不算是開了好頭,而是用文學化的筆法來描寫歷史,往往注重了傳奇色彩,注重了吸引人的元素,卻忽略了歷史的客觀性和真實性。司馬遷寫《項羽本紀》,抓住秦末起事、巨鹿之戰、破秦分王、敗走孩下幾件事,講述了項羽英雄一世終致自刎的可歌可泣的事跡,體現了他的英雄氣概和在滅秦中的作用,敘述淋漓灑脫,算是講了生動的故事,容易吸引很多人,但這樣的故事不等于真實的歷史。就像《三國演義》講的故事一樣,非常生動,卻不等于《三國志》,也不等于《資治通鑒》。《左傳》雖然“以一字寓褒貶”,記述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命運,但仍然具有一定的文學色彩。晉文公重耳流亡十九年。吃盡了苦頭,最后衣錦還鄉,稱霸諸侯,本身就具有傳奇色彩,吸引讀者閱讀下去。對于史書的文學色彩有所察覺的史官大約產生于宋代,陳寅恪曾說:“中國史學莫盛于宋。”。編年體盛行起來,從而產生了綱目體與紀事本末體,梁啟超以為:“蓋紀傳體以人為主,編年體以年為主,而紀事本末體以事為主。夫欲求史跡之原因結果,以為鑒往知來之用,非以事為主不可。”
范曄撰著《后漢書》時曾對紀傳體和編年體進行過比較。他說:“《春秋》者,文既總略,好失事形,今人擬作,所以為短;紀傳體,史班之所變也,網羅一代,事義周悉,適之后學,此焉為優,故繼而作之。”記事為主的史書容易吸引人,也容易讓人在事件中悟到一定的道理,但偏偏在記事的過程中出了問題。史觀在記事的過程中加入了個人的思想,帶有明顯的個人思想印記,而且要符合當朝的主流意識形態,不能和皇帝宣揚的思想背道而馳,更不能背叛整個官僚階級。即便他們有民本主義思想,也不一定能體現在史書的描述中。歷史怎樣書寫,似乎全憑他們個人做主,當然也有描寫歷史的一群史官,似乎是群策群力的結果,卻最終讓歷史成為描寫統治階級的歷史,而不是描寫人民群眾的歷史。梁啟超曾經說過,二十四史是帝王家史,不是老百姓的歷史。即便如此,作為正史的二十四史,也大多有一些文學色彩,能夠吸引人,卻往往忽略了客觀性與公正性。
歷史要客觀公正地寫出來,即便枯燥乏味,也要忠實于歷史,而不能寫得個人化色彩非常嚴重,以至于發展成個人化的歷史。史官要大量收集材料,在材料的基礎上寫作歷史。當他們占有材料不足的時候,就會展開文學化的想象,尤其是當朝修前朝的歷史,史官會揣測前朝人物的言行,寫得活靈活現,就像寫小說或劇本一樣。不但如此,而且史官采用了先入為主的觀念,用這種觀念來統攝歷史寫作,最終弄得歷史成了當朝主流意識的形態宣傳品,失去了客觀性與公正性。史書中的故事都是史官們編寫的,大多具有文學色彩。有了各種各樣的文學化的描述,有了浪漫而瑰麗的想象,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有了一定的結構支配,史書就成了文學作品,而不再完全忠實于歷史。后代人讀史書,一定要讀出史書中的文學色彩,通過事件的蛛絲馬跡來還原真實的歷史。司馬遷寫作史記的時候,似乎已經注意到文學描述的不可靠性,但并沒有完全剔除文學描述,而是用文學筆法來描述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但他采用了“互見法”,就是對歷史人物的描述不是從一個角度出發的,而是在不同的歷史事件中展現了同一歷史人物的風采,讓讀者在前后對比中看到歷史人物多層面的表現,進而更加全面地掌握歷史人物的性格和行動軌跡。
史書的文學色彩有一定的作用,就是把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描寫得非常生動,能夠吸引人讀下去,不然弄得枯燥乏味,就沒幾個人喜歡讀了。但歷史本身并不是那么豐富多彩,很可能是枯燥乏味的。因為講究客觀性和真實性,史書就會寫得非常乏味。史官似乎早就關注了這個問題,就要在描寫歷史的過程中大量運用文學化的手法。可是,文學化的手法固然可以讓作品更加生動,更加豐富多彩,也可以展現更多的想象力,但文學不是歷史,文學描述只能是一種想象的描述,卻不是客觀化的歷史描述,甚至對客觀化的歷史描述形成一種傷害,以至于誤導了后代的很多人。史學家要在閱讀史書的過程中盡量剔除文學化的描述,而且要在文學化的描述中發現歷史真相,除了要大量查閱資料,進行各種人物和事件的比對,就是要有自己的綜合分析,要分析文學化描述的背后意義,分析史官的心態,分析史官生活朝代的主流意識形態,還要分析史官的個人喜好,才能約略看到歷史真相。倘若當朝人記述當朝的歷史,就更不可信了,甚至會出現完全文學化的描述,把歷史弄成歌功頌德的作品,弄成夸大式的描述,當然就不是歷史了。
史書中的文學色彩很明顯,即便是當代歷史,也仍然有一些人物和故事的描述,仍然充滿了文學色彩。倘若史學家能夠還原當時真實的歷史,就不一定能發表出來,因為歷史的真相總是被權力系統和資本封殺,是血淋淋的,并不好看。而文學化的歷史卻比較好看。而且有了歌功頌德的意味,當然就可以流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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