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降一周,《折腰》在騰訊視頻站內熱度已經突破30000。上什么撲什么的長劇市場,終于靠積壓兩年的《折腰》,久違地回了一口血。
如果細看故事架構,《折腰》并不出奇。雖說有三國背景和世仇設定,但劇中的權謀線寡淡,聊勝于無,敘事張力主要靠感情線,而目前兩對主要的cp,小喬魏劭和大喬比彘,都是“糙漢”配“嬌矜貴女”,透著一股女頻版“三國糙漢文學”的勁頭。
神似“糙漢文學”的《折腰》,在“三國”這個以往更多時候被歸類于“屬于男性”的歷史場域里,展演了女頻對歷史的幻想。把三國的歷史和人物拼貼融入進了這場言情敘事中,目的是揭示柔能克剛,愛能引一代梟雄為之折腰。
而如果將《折腰》與同樣以三國歷史為藍本的男頻劇放在一起,就能發現一個清晰的分野:女頻和男頻在“如何重寫歷史”這件事上,采用了兩種完全不同的幻想機制。
三國“糙漢文學”
雖然沒有具體的朝代對應,但《折腰》中服飾妝造貼近漢代,國家勢力的對抗格局也近似群雄逐鹿的東漢末年,女主叫小喬、姐姐叫大喬,更是明牌了,算是“架空三國古偶劇”。不論歷史中的三國如何,《折腰》中的三國算是“糙漢文學”的生發地了。
眾所周知,糙漢文的男主一般是將軍、土匪、鐵匠、農夫等荷爾蒙爆棚的男性,女主則嬌小玲瓏,弱質纖纖,體型差拉滿性張力,配上“先婚后愛”和“強制愛”,風味更佳。
要寫糙漢古言,又要披一層權謀皮,那三國算是落地的上佳之選了。《折腰》中男主的跟班團,人均將軍,常年殺伐征戰,無一不是糙漢;女性角色中,大喬、小喬、蘇娥皇和鄭楚玉,也無一不是名門貴女,嬌媚得我見猶憐。
目前的兩條主要的cp線,小喬魏劭和大喬比彘,都是“糙漢”配“嬌矜貴女”。魏劭人高馬大,父兄早逝,沒有體驗過家庭溫情,男歡女愛完全不通,每回看到小喬裝無辜一雙大眼睛忽閃望著他,就丟失邏輯、語無倫次,慌忙道“休要用美色引誘我”,然后被美色引誘,忘了自己是來發脾氣的。
大喬和比彘就更典型了,比彘是喬家的馬奴,黃黑皮、長頭發、胡子拉碴、肌肉壯碩,能徒手搬動攔路的巨石,看到大喬就笑得直白,臉上洋溢著被美貌和愛情奴役的質樸幸福感,大喬指哪他打哪,攻下軍事要地的博崖城后,插的也是喬家旗。
相比cp線的張力,《折腰》的權謀戲就顯得有些“小兒科”,只能算是給感情線助助興。首先是開局鋪墊的喬魏兩家的世仇,從祖輩謀劃到孫輩,但目前進展是男女主成婚化解仇怨,小喬祖父去世前還叮囑她要“以柔克剛”,最好是“引君侯為她折腰”,祖父去世后小喬又要守孝一年不能圓房,于是一場俗套的下藥戲、一場情不自禁的床邊戲,男主都得隱忍克制,同時給觀眾留下最大的懸念——這兩個人到底什么時候圓房。
劇中的配角們,和看劇的觀眾一樣,都是“糙漢文學”的讀者,喪失主體性,全情投入地凝視著這段“浪漫愛”。
男主的兄弟們失去了作為“謀臣將領”的主體性,成了言情助攻工具人。尤其軍師公孫羊,手拿羽扇一副諸葛亮的樣子,實際上干的是情感導師的活,成日都在給男女主開解感情疑難雜癥。另外,女主手下的小桃和春娘、男主手下的四位將軍都仿佛無正事可干,只需時刻盯梢主角關系進展,一群人好像 “穿越版戀綜觀察室”中的喜人npc,負責提供笑點并代觀眾嗑cp。
新近更新的情節里,女主狐假虎威,借男主之勢給喬家擴張版圖的戲碼,在男主發現上當之后,也不見多生氣懊惱,謀士將士們也不像是擔心大業難成的樣子,可見大家都知道男主的主線任務是談戀愛、為女主“折腰”,而不是逐鹿中原。就像“糙漢文學”,職業只是為了增加糙漢的性張力,最終目的還是為了回家和女主睡覺。
女頻和男頻的兩種歷史幻想
神似“糙漢文學”的《折腰》,展演的是女頻對歷史的幻想。
發散開去,在大多的女頻劇視域下,歷史總是作為愛情展開的舞臺而存在。早期的清宮劇《步步驚心》中,殘酷的“九子奪嫡”只是若曦的情感背景板,《甄嬛傳》《如懿傳》中,政治與權謀為情感張力讓位,敘事的本質始終是女性與帝王之間愛情的生成與幻滅。《折腰》延續了這一模式,它將戰亂不休的三國世界改寫為一段“糙漢君侯為美色折腰”的羅曼史。
不同之處在于,后期的女頻影視劇在歷史里編織進了更多權力的經緯。穿越的若曦無力改變歷史,最終反倒因政治斗爭失去愛情與生命,如懿懷念著年少時與乾隆青梅竹馬的時光悲戚地死去。而在《甄嬛傳》中,甄嬛最終“手刃”帝王,扶持乾隆登基,《折腰》中,小喬不僅讓喬家勢力強大,甚至讓一代梟雄淪為她的“裙下之臣”,“只做她的英雄”。女性歷史幻想同樣渴望權力,只是它以更復雜、更間接,甚至更情緒化的方式展開。
相比之下,男頻劇的歷史幻想路徑顯得更加“正統”,總是煞有介事地披著嚴肅的宏大敘事外衣,注重還原歷史。但這一點并不利于幻想施展,因此要么設定背景純架空,讓現代人穿越到古代,靠“外掛”完成降維打擊;要么就選擇一個相對邊緣的男性歷史人物重述歷史,總之都是為普通人“賦能”,在歷史中獲取存在感。
同樣以三國為背景的《大將軍司馬懿之軍師聯盟》和《虎嘯龍吟》,就選擇以司馬懿的視角來重述三國歷史,在劇中他為保全司馬家隱忍蟄伏、智計百出,劇作替他削弱曹真、戲耍諸葛亮,看透空城計,讓司馬懿和《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一樣近乎被“神化”。完全架空的《慶余年》則讓一個現代靈魂的范閑穿越到古代,在醫學、現代技術的加持下,一步步接近權力中心,最終推翻昏聵的慶帝統治,建立新王朝。
無獨有偶,不少國外的改編歷史劇,也遵循這套歷史敘事的性別邏輯。比如《王冠》,就將更多敘事比重傾注在伊麗莎白二世、戴安娜王妃等女性角色的感情選擇、內心掙扎上,而《至暗時刻》《丘吉爾傳》等電影仍然遵循經典男性領袖模型,單一英雄對抗時代,權力敘事從未退場。
而在這套按性別劃分的幻想邏輯中,女頻大體仍然是“渴愛”的,男頻總是“渴權”的,兩者都借助歷史建構幻想,只是通過不同的情感結構運行。
無解的現實焦慮
性別化的歷史幻想,回應的是真實的現實焦慮。
本質上來看,男頻和女頻并不是兩類觀眾,而是兩個幻想機制:觀眾在男頻劇中期待權力附身、階層進階;在女頻劇中則期待情感補償、馴化他者,不得不說,都有些“意淫”歷史的味道。
它們映照的是兩種心理困境:男頻百年如一日地訴說著掌控欲,以及隱秘地回到父權制社會的渴望。女頻則在女性意識逐漸覺醒后,試圖在情感秩序和權力秩序之間尋找協商空間,她們想要二者兼得,就像小喬一面為喬家增援,一面也在俘獲魏劭的心。
但不論是女頻還是男頻,都沒能在歷史幻想中找到困境的解決方式,反而進一步澆筑了現實本身的結構。《步步驚心》《甄嬛傳》《如懿傳》中的女主無一不曾篤信“用愛教化男人”,十幾年如一日心甘情愿地情緒勞動,最終結局都無外乎油盡燈枯,徹底心死。
《折腰》中小喬也同樣,她始終活在男性凝視之下,使命是用以柔克剛的策略,將魏劭的暴戾轉化為寵溺。這種“馴服強者”的敘事,看似賦予了她主動性,其實又將女性價值捆綁在了“能否成功規訓男性”的標準上,仍是要求女性通過自我規訓,來換取男性權力的施舍,本質上也無甚進步可言。
而男頻的權力幻想,更是半截入土的腐朽玩意。就像《白蓮花度假村》第二季中,年輕的阿爾比批判自己的父親和爺爺時所說的:“男人喜歡《教父》,是因為他們覺得被現代社會閹割了,他們幻想回到過去,可以用暴力解決問題的年代,跟所有女人上床,回家后老婆也不會過問,只會乖乖為他們煮意大利面。”
本質上,男頻劇信奉的歷史權力敘事,最終只是將“誰掌權”的答案從一個男性換成了另一個男性,女頻劇幻想的歷史浪漫愛敘事,則是將親密關系作為現實秩序中的最后庇護所,最終結局仍然是浪漫愛的破滅。
在對歷史的幻想中,我們獲取了某種情緒性的掌控感,但幻想并不一定期許的是對現實的改造,而往往是馴服我們接受現實。不論是《折腰》的“引君侯折腰”,還是男頻劇中的小人物中心化敘事,不過是現實焦慮在娛樂化語境中的兩種面具,不過是我們此時此刻的生活邏輯,被投射到一個更安全、更戲劇化的舞臺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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