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某個航班上,我坐在公務艙第二排靠窗。
旅客上齊,旁邊坐了一位滿身名牌的大哥,黑色的路易威登上衣,一條叫不出名字但看起來比較浮夸的褲子,一雙密密麻麻的路易威登運動鞋,體型粗壯,留個圓寸,脖子上掛著條鏈子。
這身裝扮,作為乘務員這些年來肯定都見過很多。。
但我總有種先入為主的錯覺。
就是這么一身的“社會人兒”——以貌取人的話——你說他素質高吧,他太不拘小節,穿鞋踩壁板,脫鞋擺弄大腳。
電話鈴聲巨大,打電話的聲音也巨大,似乎他通話靠的是嗓門吼給對方聽一樣,總之不是很討喜。
但若要說他素質差的話,又談不上,那天航班延誤了,他不僅不挑理,后面旅客跑前面來找茬,人家還敢仗義執言,花臂只需輕輕一揮,就能熄滅對方的囂張氣焰。
雖然這個話題確實是以貌取人,但也不至于敏感到不能聊——就好比我在心里打量著他,他說不定也在打量著我。
在任何的場合里,每個人都會對同處此刻環境下的其他人進行一個先入為主的判斷。
我去飯店吃飯,左邊坐著一家三口,右邊五個壯漢喝的七葷八素,那我肯定選擇坐在左邊的座位,而工作人員也是一樣。
空乘這份工作,每天面對的都是陌生人。
沒時間了解對方是誰、從哪來、做什么,總不可能讓旅客先提交一個自我介紹。
所以,第一印象往往決定了乘務員的“心理準備”。
我們會下意識調整語言的溫度、肢體的邊界、甚至臉上的肌肉控制,去適配對方可能給我們的反饋強度。
這種預判,不總是對的,但是一種很實用的職業本能。
在飛機客艙這個場景里,乘務員也在“防御性社交”中學習生存——有些人我們可以多問幾句,有些人我們最好還是“別多嘴”。
而這位社會人兒,卻恰恰就處在一個讓人“判斷失靈”的區間。
他不討喜,但不惹事;他座椅弄的亂糟糟的,但不無理;他看起來不客氣,但對人其實沒惡意。
你說這是乘務員最怕的那種“隱形炸彈”嗎?
不像。
但他這種狀態,確實讓我們這些靠判斷和經驗過日子的從業者,一時之間無所適從。
乘務員來收餐盤,他雙手舉起,頻頻點頭,表現的很是客氣。
后來快落地時,后面有旅客微信鈴聲響起,他立刻回頭,怒目而視:不知道關機嗎?
聲音不大,但帶著一種壓住怒火的克制。那中年西裝男子本來還嬉皮笑臉,被這瞪一眼,立刻識趣的把手機收了起來。
坐在前艙的乘務員探出頭來,又解開安全帶起身來到我們身邊,社會大哥也不抬頭,似乎剛才發生的一切與他無關一樣。
乘務員又用帶著疑惑的目光看向我,我微笑著搖了搖頭,她快速回了座位,接著廣播聲音響起:女士們先生們,飛機正處在下降的關鍵階段,請確保您的手機已調至飛行模式。
大哥身體往后靠了靠,揚了揚頭。
我當時想,這人到底是個什么組合包?明明第一眼讓人敬而遠之,結果一路飛下來,倒像是最守規矩的那一個。
(原諒我在飛機上內心戲總是如此之多)
飛機落地,滑行停穩,我著急起身拿行李。看他坐著穩如泰山,我說: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他不滿的瞧我一眼,說:急什么?不用急。
我說:我想站一會,坐久了。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把腿挪到了一邊。
那么多年飛行下來,乘務員的確練出一種“看人三秒”的本事——從穿著、語氣、動作到眼神,都在快速掃描。
可這樣卻容易忽略那些復雜又真實的人。
比如這位社會人兒。
在很多人眼里,他都是一副“社會”的模樣,但他的“社會”,恰恰是一種邊界分明的秩序感。
坐飛機的人千奇百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們看見的那一面,只是他為了暫時適應這個場景而展示的那一層殼。
你說他是不是個普世意義上的“好人”,我無法判斷,但我知道,如果飛機上真遇到點事,他大概率是那個敢站出來的幫忙的。
而我愿意相信,這世界上的很多人都和他一樣,外殼可能有點兇,內核其實很溫柔。而這樣的溫柔,不止屬于他一個人,也藏在無數飛行旅途中那些被我們誤解、低估、甚至忽略的身影里。
如此說來,我們以空乘之身在忙碌的飛行中,不斷打破偏見、不斷修正認知、不斷重新認識人,同樣也是人生里難能可貴的經歷。
只是要提醒自己:有些人,你若只看一眼,可能會看錯一生。別著急釋放善意,也別著急收起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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