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二十年來，全國各地的交響樂團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并蓬勃發展。為展現我國交響樂與民族管弦樂近年來的發展成就，“時代交響——全國優秀樂團邀請展演”近期在上海舉辦，來自全國的7家交響樂團與3家民族管弦樂團登臺亮相。筆者聆聽了5月6日貴陽交響樂團在上海交響音樂廳演出的“紀念肖斯塔科維奇逝世五十周年專場”音樂會。選擇這場音樂會，是因為其看點頗多，且向觀眾展示了地方樂團的全新發展可能，對我國交響樂事業的發展有諸多啟示。

貴陽交響樂團成立于2009年，因其獨特的運營理念與創新舉措，被業界稱為“貴陽模式”。2017年，上海著名指揮家張國勇出任樂團第四任音樂總監，他在前任的基礎上，對樂團進行了全方位職業化、專業化的管理和訓練。2023年，樂團來上海初試鋒芒，便給觀眾留下了良好印象。

5月6日，貴陽交響樂團又一次登上上海的舞臺，演奏了經典作曲家的經典曲目《節日序曲》《第二鋼琴協奏曲》《第五交響曲》。說實話，在上海觀眾面前演奏這些耳熟能詳的經典曲目，對一個年輕樂團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冒險。這些曲目早已被全球頂尖樂團反復錘煉，稍有差池，便會在上海觀眾面前暴露短板。不過，樂手們登場時的狀態，卻讓觀眾眼前一亮：精神飽滿，著裝齊整；大都是中青年，有六七位老外擔任各聲部的首席或副首席——這是一支形象氣質鮮明的職業化、國際化交響樂團。特別是，當張國勇指揮樂團奏響開篇曲目《節日序曲》后，觀眾的擔心消失了。這支來自西南的樂團，不僅技術扎實，還在音樂表達上頗有深度。

這是肖斯塔科維奇最受歡迎的管弦樂作品之一，創作于1954年，以慶祝俄國十月革命37周年。這部作品以其輝煌的旋律、磅礴的氣勢和歡快的節奏，成為音樂會上的經典開場曲目。它融合了俄羅斯浪漫主義傳統與肖斯塔科維奇特有的節奏張力，調性明亮卻暗含諧謔意味。一開始，小號嘹亮如同沖破陰霾，弦樂旋風般進行席卷全場，中段轉入俄羅斯的民歌旋律，仿佛冰層下的春潮涌動，最后銅管再起高潮，以一種慶典的昂揚奔向終曲，但又暗藏著個體意志的狂歡。也就是說，這首短曲明面中藏著暗面，一般演出都以明面呈現，而張國勇率樂隊演奏，在呈現明面的同時，又不失時機地表達了不易覺察的暗面，詮釋了作曲家深層的內心世界，更豐富了音樂的維度。

接著，是宋思衡的鋼琴獨奏《第二鋼琴協奏曲》，此曲是作曲家獻給兒子馬克西姆的“私信”，前后兩個快板中夾著第二樂章的慢板。宋思衡是中國獲得瑪格麗特·隆國際鋼琴比賽冠軍的第一人，他技藝精湛，在快板中十指的快速跑動迅捷靈敏，行云流水而又鏗鏘有力，可理解為孩童的頑皮、跳躍、淘氣、嬉戲，在大開大合中又隱約表現出猝不及防的暗擊；慢板則洋溢著肖邦夜曲般的浪漫溫情，又似薄霧晨曦中透露出的絲絲縷縷的曙光，柔美至極，宋思衡的法式優雅在此盡顯無遺。樂隊的伴奏也強弱分明，恰到好處。

如果說上半場還是小試牛刀，那么下半場則火力全開。《第五交響曲》是肖斯塔科維奇十五部交響曲中最著名，也是在世界樂壇上演最多的鴻篇巨著。走上舞臺的張國勇胸有成竹，他一棒下去，低音弦樂與高音弦樂的八度音程卡農所呈現出的特異的音色音質，令聽者驚喜。第二樂章怪誕諧謔的小快板，第三樂章孤寂冥思的慢板，直至最后高潮迭起、欲說還休、火山爆發的終樂章，樂隊演奏得條理清晰，起伏有致，一氣呵成。而張國勇豈止是背譜指揮，他更像是在呈現自己心中激蕩的音樂，揮灑自如，且在每一處細節上精雕細琢。而樂隊則心領神會，彼此步伐一致，奉獻了一曲感人肺腑、蕩氣回腸的“肖五”。演畢，全場掌聲雷動、歡呼叫好。我在現場多次聆聽過中外樂團演奏“肖五”，而貴陽交響樂團的這次演奏完全可以列入最佳行列。

本土指揮、中外樂手和俄羅斯經典，在上交音樂廳的舞臺上展示了中國交響樂的一次奇妙化學反應。它令觀眾聆聽到音樂的蓬勃激情，并獲得關于中國交響樂發展的啟示。

從貴陽交響樂團此番在申城的驚艷表現“窺一斑而知全豹”：首先可以看到這樣的全國優秀樂團展演是必要和及時的，它促進了樂團之間的交流和提高。其次可以看到，我國偏遠地區的樂團與一線城市樂團之間的水平差距已經顯著縮小。最后可以看到，需有更多像張國勇這樣經驗豐富的指揮家，深入偏遠地區交響樂團，埋頭苦干，扎扎實實管理樂團，系統提升樂團的專業水平。假以時日，一定會有更多的貴陽交響樂團出現，中國的交響樂事業也一定會更加興旺——既扎根本土，又與世界共鳴。

原標題：《“貴陽模式”帶來的中國交響“化學反應”》

欄目主編：黃瑋 文字編輯：黃瑋 題圖來源：上觀題圖

來源：作者：任海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