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給爸媽養老。"弟弟發消息時連個標點符號都吝嗇,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我握著手機的手在發抖,廚房灶臺上燉著的銀耳湯咕嘟冒泡,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眼鏡片,也模糊了手機屏幕上那行字。
我想起上個月回娘家,客廳茶幾上堆著弟弟新買的游戲機包裝盒,爸媽樂呵呵地說:"小偉說想在家直播打游戲,我們就贊助他買設備。"彼時我正在廚房幫媽媽包餃子,指甲縫里還沾著韭菜碎,聽見這話時,搟面杖重重磕在案板上。媽媽頭也不抬地說:"你都嫁人了,還管弟弟的事?"
此刻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我盯著手機對話框里跳動的光標,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悶熱的夏夜。我趴在客廳地板上寫作業,風扇吱呀吱呀地轉,弟弟舉著新買的變形金剛在我眼前晃悠。"姐,幫我拼這個!"他把零件全倒在我的作業本上,藍色墨水被壓出一道道褶皺。媽媽從廚房探出頭:"你是姐姐,讓著弟弟。"那天我的數學作業得了全班最低分,可沒有人在意。
初中時,我考了年級第一,獎狀貼在客廳墻上。爸爸指著獎狀對鄰居說:"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第二年弟弟上初中,他們卻托關系把他送進了全市最好的私立中學。我每天騎著破舊的自行車往返八公里去普通中學,車鈴鐺總是在清晨五點的巷子里孤單地響。
高考前三個月,媽媽突然病倒。我白天上課,晚上在醫院陪床,困得睜不開眼時就趴在媽媽病床邊做題。弟弟卻在網吧通宵打游戲,被爸爸拎回家時還頂嘴:"我同學都這樣!"媽媽摸著弟弟的頭說:"男孩子愛玩很正常。"而我的高考志愿,是在媽媽出院后那個深夜,自己對著一本破舊的招生手冊填完的。
大學四年,我沒要過家里一分錢。課余時間在奶茶店打工,寒暑假去電子廠流水線。有次發燒39度還在車間擰螺絲,領班問我為什么這么拼,我說:"我得攢錢供弟弟上大學。"其實心里清楚,就算我不供,爸媽也會把所有積蓄都給弟弟。
去年春節,全家聚在弟弟新買的商品房里吃年夜飯。酒過三巡,爸爸突然說:"小敏啊,你是姐姐,以后要多幫襯小偉。"我盯著碗里漂著油花的餃子,喉嚨發緊。弟弟翹著二郎腿往嘴里塞蝦,說:"姐現在工資高,幫我還點房貸唄。"媽媽笑著打圓場:"你弟弟剛結婚,壓力大。"
拆遷款的事是從表姐嘴里聽說的。那天在菜市場偶遇,她壓低聲音說:"你家老房子拆了500萬呢!"我攥著剛買的青菜,葉片上的水珠滴在鞋面上。回到家,我給媽媽打電話,她支支吾吾:"錢都給小偉還房貸了,他還有兩個孩子要養......"
現在,當弟弟輕飄飄地發來"你給爸媽養老"時,那些被我深埋在心底的委屈突然破土而出。去年冬天,爸爸住院做心臟支架手術,是我在醫院守了七天七夜。弟弟說工作忙,只在手術當天露了個面,走時還順走了我放在病房柜子里的兩盒進口保健品。媽媽躺在病床上,拉著我的手說:"還是女兒貼心。"可轉頭就把拆遷款全給了兒子。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點打在防盜窗上噼啪作響。我想起出嫁那天,媽媽塞給我一個紅包,打開只有八百塊。而弟弟結婚時,爸媽給了他十八萬彩禮,還買了輛二十多萬的車。當時親戚們都說:"老陳家的女兒真是懂事,嫁妝都沒要。"只有我知道,那不是懂事,是心寒。
我顫抖著手指,打下一行字:"拆遷款500萬沒給我,養老找我?"發送鍵按下的瞬間,淚水終于決堤。這些年,我咽下了多少委屈,又承擔了多少本不該屬于我的責任?就因為我是女兒,就要永遠被忽視、被犧牲嗎?
手機屏幕亮起,是媽媽發來的消息:"你怎么這么不懂事?養老是子女的義務!"我盯著這句話,突然笑了。原來在他們眼里,我永遠都是那個該無條件付出的姐姐,而弟弟,永遠是需要被偏袒的孩子。
雨越下越大,沖刷著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我起身關掉沸騰的湯鍋,窗外的霓虹在雨幕中暈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或許有些傷口,永遠都無法愈合;有些親情,早已在長年累月的不公平中支離破碎。但這一次,我不想再沉默,不想再做那個逆來順受的女兒。因為我終于明白,在重男輕女的天平上,我永遠都不可能有公平的砝碼,除非我自己為自己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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