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年間,在河間府有個叫齊大勇的,干的是祖傳三代的營生——殺狗。這活兒聽著腌臜,可在他手里卻干得干凈利索。每日天不亮,齊大勇就蹲在自家后院那棵歪脖子棗樹下磨刀,青石板上"嚓嚓"的聲響能傳出二里地去。"齊師傅,今兒個要三十條后腿!"街口張記狗肉館的伙計隔著墻頭喊。
齊大勇頭也不抬,往磨刀石上啐口唾沫:"曉得了,晌午前來取。"他手上不停,那把一尺來長的柳葉刀在晨光里泛著冷森森的光。這刀從他爺爺那輩傳下來,刀刃薄得能透光,專割狗喉嚨。日頭剛爬上屋檐,后院就熱鬧起來。十幾個鐵籠子挨墻根排開,里頭塞滿了各色土狗。黃的、黑的、花的,見著齊大勇過來,全都縮在籠角發抖,有幾只還"嗚嗚"地哀叫。
"叫喚啥?早晚這一刀。"齊大勇踹了腳鐵籠,從腰后抽出條油膩膩的皮圍裙系上。他左手拎起條黃狗后腿,那狗還沒反應過來,右手的刀已經抹過喉嚨。血"滋"地噴進木桶,狗爪子蹬了兩下就不動了。不到兩個時辰,三十條狗整整齊齊掛在架子上,皮毛褪得干干凈凈。齊大勇蹲在井臺邊洗手,血水把青石板染得通紅。這場景要叫城里那些酸秀才看見,準得吐得昏天黑地。可齊大勇不在乎,他爹說過:"殺生也是手藝,心軟就別端這碗飯。"
轉眼到了冬至前夜。齊大勇在張記喝了半斤燒刀子,哼著小曲往家走。北風刮得人臉生疼,月亮像個冰盤子掛在光禿禿的樹梢上。走到西門外亂葬崗邊上時,他突然覺得后脖頸發涼——有道綠瑩瑩的光在墳堆間閃動。
"誰在那兒?"齊大勇摸出別在后腰的殺狗刀。他這行當仇家多,保不齊是哪個愛狗的要找他晦氣。墳堆后頭慢悠悠走出條黑狗,足有小牛犢那么大。月光底下,那身皮毛黑得發亮,兩只眼睛綠得跟鬼火似的。齊大勇殺狗二十年,沒見過這么邪性的畜生。怪的是那狗不跑不叫,就蹲在路當間盯著他看。齊大勇舉著刀往前湊,突然腳下一絆,整個人撲倒在凍土上。再抬頭時,那黑狗的鼻子都快貼到他臉上了。
"齊大勇。"黑狗突然開口了,聲音跟破鑼似的,"你殺我子孫九百七十三條,這筆賬該算了。"
齊大勇的酒全嚇醒了。他癱在地上,手里的刀"當啷"掉在石頭上。那黑狗竟然后腿一彎,像人似的盤腿坐下,前爪還捋了捋胡子。
"別怕,我修煉百年早通了人性。"黑狗綠眼珠轉了轉,"跟你做個買賣——把殺狗刀給我,我送你三根金條,夠你下半輩子吃香喝辣。"
齊大勇舌頭都打結了:"您、您老要刀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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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立誓不再殺狗,我就告訴你。"黑狗說著,不知從哪兒推出個布包,里頭真有三根黃澄澄的金條,在月光下晃得人眼暈。要說齊大勇不愧是老江湖,最初的驚嚇過后,心思就活絡開了。他假裝哆嗦著發誓:"我齊大勇對天起誓,往后要是再殺一條狗,叫我不得好死!"心里卻想:刀鋪老劉那兒還有把備用的,明兒就取來。黑狗似乎很滿意,叼起殺狗刀轉身要走。齊大勇突然喊住它:"等等!您老總得留個名號吧?"
"叫我黑爺就行。"那狗回頭瞥他一眼,綠眼睛里閃過一絲古怪,"記住你的誓言。"
當夜齊大勇翻來覆去睡不著。三根金條藏在炕洞里,可黑狗那雙綠眼睛老在眼前晃。天蒙蒙亮時,他猛地坐起來,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慫包!跟條畜生較什么真?"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鐵匠鋪取了新打的刀。這刀比原來那把還快,刀背上特意刻了道血槽。回到后院,齊大勇故意大聲吆喝:"都精神著點!今兒教你們新招數!"籠子里的狗嚇得亂竄,他笑得格外暢快。可怪事就從這天開始了。先是總聽見院墻外有狗喘氣聲,開門又什么都沒有。后來半夜常被"咚咚"的撞門聲驚醒,點燈查看時,只見門板上留著濕漉漉的爪印。最邪門的是有天清晨,齊大勇發現磨刀石上堆著十幾顆狗牙,整整齊齊排成個"死"字。
"裝神弄鬼!"齊大勇嘴上硬氣,心里卻直打鼓。他去城隍廟求了道符貼在門上,當晚果然消停了。可就在他以為萬事大吉時,報應來了。
那是臘月二十三,灶王爺上天的日子。齊大勇忙完活計,照例喝了半斤燒酒暖身子。睡到半夜,突然被鉆心的疼痛驚醒——兩只手火燒火燎地疼,活像被人按在油鍋里炸。他慘叫著想坐起來,卻發現胳膊使不上勁。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在搭在被子上的"手"上。那哪還是人手啊!分明是兩只毛茸茸的黑狗爪子,指甲又厚又彎,掌心的肉墊還泛著詭異的粉紅色。
"啊——!"齊大勇的慘叫變了調,聽著竟像狗嚎。屋角陰影里,兩點綠光幽幽亮起。黑狗慢條斯理地走到床前,張嘴吐出一物,"當啷"掉在磚地上——正是那把刻著血槽的新刀。
"我說過,記住你的誓言。"黑狗的聲音里帶著譏誚,"現在咱們來算第二筆賬..."
齊大勇盯著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聲。他想喊,可一張嘴卻冒出串狗吠。那黑犬就蹲在床前,綠眼睛在黑暗里像兩盞鬼火。"滋味如何?"黑犬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這才剛開始呢。"
齊大勇滾下炕,用胳膊肘撐著往門口爬。可那兩只狗爪子根本不聽使喚,在磚地上打滑。他回頭一看,差點昏死過去——睡褲后頭鼓出個包,一條黑尾巴正從褲縫里鉆出來!
"饒命!黑爺饒命!"齊大勇磕頭如搗蒜,腦門撞在磚地上"咚咚"響,"我這就把金條還您,刀也還您..."
黑犬冷笑一聲:"晚了。"它用爪子撥弄著地上的殺狗刀,"你祖上齊老三殺我妻兒時,可沒給過它們求饒的機會。"
這話像道閃電劈進齊大勇天靈蓋。他爺爺臨死前確實念叨過什么黑狗報仇的事,當時只當是老糊涂說胡話...
窗外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狗吠聲,由遠及近,轉眼就把屋子圍了個水泄不通。黑犬慢悠悠走到門前,回頭道:"好好享受當狗的滋味,明日晌午我來取你性命。"說完化作一股黑煙,從門縫鉆了出去。齊大勇癱在地上,感覺臉上發癢。一摸,鼻子竟在往前凸,嘴邊還冒出硬邦邦的胡須。他發瘋似的爬到水缸前,借著月光一看——水里映出張半人半狗的怪臉!
"不能坐以待斃..."齊大勇用嘴叼起床單裹住變異的雙手,跌跌撞撞往后院跑。經過狗籠時,那些平日待宰的土狗突然集體噤聲,齊刷刷用看同類的眼神望著他。
城隍廟的老道士正在掃雪,見著齊大勇這副模樣,拂塵"啪嗒"掉在地上。
"道長救我!"齊大勇跪在雪地里,掀開床單露出狗爪,"那畜生害我..."
老道士掐指一算,臉色大變:"三年前我就警告過你,殺業太重必遭反噬!"他哆嗦著從懷里摸出張泛黃的紙,"你祖父當年..."話沒說完,廟門"咣當"一聲被撞開。黑犬踏雪而來,身后跟著上百條野狗,在雪地里圍成個圈。老道士長嘆一聲,退到香案后頭去了。
"跑得倒快。"黑犬冷笑,突然人立而起,化作個黑衣老者,只有那雙綠眼睛沒變,"齊大勇,你可知道這三根金條的來歷?"
齊大勇縮在香案下直搖頭。黑衣老者從袖中抖出本舊賬冊:"光緒八年,你祖父殺了一條懷崽的母狗,那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賬冊嘩啦啦翻到某頁,"狗主人賠給你家三根金條當湯藥費,可你們轉天就把狗崽子活活烤了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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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里銅鐘無風自鳴,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齊大勇突然想起小時候見過祖父往炕洞里藏東西,莫非就是..."那金條是買命錢!"老道士突然插嘴,"拿了就得償命!"
黑衣老者仰天長嘯,聲如夜梟:"今日我要你嘗嘗被剝皮抽筋的滋味!"說著伸手一抓,齊大勇頓覺渾身劇痛,低頭看見身上的皮肉竟像烤熟的狗肉般裂開!
"救命啊——!"這聲慘叫徹底變成了狗嚎。齊大勇撞開廟門沖進雪地,發現四肢著地跑得飛快。寒風刮過身體,他才驚覺全身已經長滿黑毛,屁股后頭的尾巴甩得呼呼響。
天亮時分,張記狗肉館的伙計發現門口趴著條大黑狗,前爪還纏著塊床單。那狗見人就躲,眼里竟含著人似的恐懼。"好肥的黑狗!"伙計抄起棍子就追,"正好做年貨!"
齊大勇想喊"我是人",出口卻成了"汪汪"聲。他在街巷間拼命逃竄,每經過一處狗肉攤,都能聞到同類的血腥氣。有次經過水坑,他看見倒影里的自己已經完全變成條瘦骨嶙峋的黑狗,只有眼睛還留著幾分人樣。
臘月三十這天,齊大勇餓得啃雪充饑,突然聞到熟悉的香味——是自家院里燉狗肉的味兒!他鬼使神差地翻墻進去,看見架子上掛著條剝了皮的黑狗,那狗頭上還粘著幾撮黑毛...
"嘿!又來條野狗!"幾個學徒拎著鐵鉤圍上來。齊大勇轉身要跑,后腿卻挨了記悶棍。劇痛中他聽見張掌柜在說:"這黑狗看著晦氣,打死扔亂葬崗去。"
當鐵鉤刺入脖頸時,齊大勇恍惚看見黑衣老者站在棗樹下冷笑。他最后想起的是祖父臨終的話:"殺狗...別用...黑毛的..."
除夕夜的亂葬崗上,黑衣老者從雪堆里刨出黑狗的尸體。他利索地割下頭顱,對著月光念咒,那狗頭漸漸縮成個拳頭大的骷髏。老者從懷里取出個布包,里頭已經有上百個這樣的小骷髏。"第九百七十四個。"他把新骷髏串在紅繩上,掛在歪脖子棗樹的最高處。夜風一吹,那些骷髏互相碰撞,發出"咔嗒咔嗒"的響聲,像在咀嚼著什么。
開春時,張記狗肉館新來了個狗屠夫,用的正是齊大勇那把刻著血槽的刀。有天夜里磨刀時,他聽見棗樹上有"咔嗒咔嗒"的響動,抬頭卻只看見一彎新月。
"聽說這宅子以前死過人?"學徒小聲問。
狗屠夫往磨刀石上啐了口唾沫:"管他呢,畜生就是畜生。"
樹梢上,兩個小骷髏突然"咔"地咬合在一起,綠光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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