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懿娟
對于完美的游蕩者和熱情的觀察者而言,最大的快樂莫過于在熙熙攘攘、流動不止的世界中,找尋一個屬于自己的棲息之地……身處異鄉(xiāng),卻仿佛無處不是家園;在觀察世界的同時,又能巧妙地將自己隱藏于其中,恍若處于世界的中心。
——波德萊爾《現(xiàn)代生活的畫家》
達累斯薩拉姆是坦桑尼亞最大的城市,擁有五個行政區(qū),宛如五片緊緊依偎的花瓣,在印度洋岸邊緩緩綻開。伊拉拉行政區(qū)(Ilala)承載了“花蕊”般的城市中心,靜靜占據(jù)著西南方向。
自此順時針望去,仿佛又看到一匹無尾小馬的輪廓。正西的烏邦戈行政區(qū)(Ubungo)像小馬的臉蛋,它坐擁達市大學、大型商場和多家國企。西北的基農多尼行政區(qū)(Kinondoni)像飄逸的秀發(fā),它富裕恬靜,擁有迷人的濱海景觀。緊接著,遼闊的印度洋徐徐鋪展。
陸地再次浮現(xiàn)于東南。小馬后身是基甘博尼行政區(qū)(Kigamboni),它雖瀕臨海岸,卻因與市中心隔海相望,交通不便,發(fā)展相對滯后。小馬身軀是正南的特梅克行政區(qū)(Temeke),盡管它擁有兩座大型體育館,但其整體經濟仍顯落寞。
我平日游蕩的范圍,大致只限于基農多尼和伊拉拉兩區(qū)中靠近“花蕊”地帶的區(qū)域。
伊拉拉:老博馬—卡里亞庫市場—切爾西酒店頂樓
去年二月,我剛到達市不久,參加了一次攝影展組織的城市漫步,主題是“人、經濟與變革”。
漫步集合點位于達累斯薩拉姆最古老的石頭建筑老博馬(Old Boma)——也是攝影展所在地。它坐落在伊拉拉區(qū)市中心地段一眾高聳的海濱現(xiàn)代建筑之間,白墻厚重堅固,窗戶均勻排列,方方正正,簡潔又莊嚴。斯瓦希里語中,“博馬”的意思是用籬笆或樹枝圍起來的地方,通常指代殖民時期的行政建筑等。如今,這個殖民地辦公樓已成了博物館。
漫步參與者約有二十人,幾乎全是有閑的白人。我們從索科伊內車道出發(fā)——這是坦桑前總理的名字。達市很多街道都以政界人物為名,比如以坦桑國父命名的尼雷爾路。又比如,以莫桑比克國父命名的薩莫拉大道——這條道路以前被依次叫做港口之路(Barra Rasta,斯語)、金合歡樹大道(Unter den Akazien,德語;Acacia Avenue,英語)以及獨立大道(Independence Avenue)。
達市還有一條以首位擁有非裔血統(tǒng)的美國總統(tǒng)命名的奧巴馬車道。政府為了迎接奧巴馬2013年的到訪,專門修改了海濱路的名字。
我們穿過售賣坦桑藍寶石的印度街,經過幾座肅穆的清真寺。一路上,街頭現(xiàn)煎的圓球狀椰奶米餅(Vitumbua)香氣撲人;鮮艷的大傘下,色彩飽和的橙子與西瓜在自行車座上避暑,鋪陳成攤,熱情招徠著客人。隨后我們便走進卡里亞庫(Kariakoo)大型批發(fā)市場。
卡里亞庫是我參加這次漫步的重要誘因。我一直想去這樣的鬧市,但傳聞那里治安不佳、小偷橫行,我遲遲不敢獨自前往。
來到市場我才發(fā)現(xiàn),那里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險惡。它的確有些破舊擁擠,大路小道交錯而行,稍不注意就會迷路。我們捂住背包,緊跟領隊。
和所有的批發(fā)市場一樣,卡里亞庫的商品應有盡有,但需要細細尋找。由于卡里亞庫曾進行過一輪維修和翻新,許多售賣香料、堅果以及糧食蔬果等等的商鋪紛紛搬到了附近一幢四層建筑——基蘇圖(Kisutu)市場。不過,仍有許多小販待在街頭堅守。
我四處張望,見到許多新奇事物,其中最讓我感興趣的是那些平常沒見過的水果——比如味道像紅薯香蕉的雞蛋果、軟糯香甜的番荔枝、酸甜多汁的刺果番荔枝,以及小販提在手上的、寫著中國字樣但又不明所以的二手衣服和布袋。
為了保護本國豐富的自然資源,坦桑自2019年中旬開始全面實施限塑令,禁止生產、進口、銷售和使用一次性塑料袋,違者將面臨嚴厲的罰款甚至監(jiān)禁。編織袋成為替代品,中國的編織購物袋尤其受歡迎。街上,時不時就能看到個帶著“寶”“福”“奶”字樣的大紅廣告袋。
市場里肯定有不少中國商販,但我卻難覓其蹤。他們大多做批發(fā)生意,偶爾也有人悄悄涉足零售。與索馬里人、印度人和當?shù)厣特湶煌袊烁鼉A向于隱身幕后,鮮少在街頭久留。
時間所剩無幾,我們在市場簡單轉了一圈,便從擴音器里的叫賣聲與歌唱聲離開,按計劃登上切爾西酒店頂樓。
站在樓頂,面對著東邊的印度洋往下望,達市像一個個積木。道路上,巴加急(Bajaji,三蹦子)、轎車、波達波達(boda boda,摩托)和達拉達拉(dala dala,大巴)整齊劃一地移動。
往遠處看,達市的天際線在海洋的映襯中初露雛形:最顯眼的是雙子塔寫字樓,緊挨著它,一邊是坦桑港務局,一邊是雙塔酒店——它是中國央企投資興建的中東品牌酒店。三個建筑均高約150米,比旁邊的彩色小房高出個三五倍,可以稱得上是迷你版的“陸家嘴三件套”。繼續(xù)往左邊看,稀稀疏疏地,還有一些高樓依偎在藍天白云之下。
在國家博物館工作的當?shù)仡I隊皮爾斯正在給一個白人老太太指地面右側的一棵椰子樹(mnazi mmoja)花園,曾經矗立的那棵孤獨椰子樹現(xiàn)已不見。殖民時期,這個花園還只是一片空地,但它卻發(fā)揮著重要的種族隔離作用。
花園附近是東邊的第二區(qū),允許建造小型石頭建筑,印度和阿拉伯居民居住于此。往西走,卡里亞庫附近,是充斥著臨時住房的第三區(qū),供非洲人居住。屬于白人的第一區(qū)則在最東邊的沿海地區(qū),那里遍地歐式建筑。后來,花園成為獨立的革命根據(jù)地。
見我旁聽得入迷,皮爾斯便開始給我講解。我向南邊望去,后來我得知,那是特梅克行政區(qū),其中,姆巴加拉區(qū)域(Mbagala)有許多破舊的鐵皮屋,當?shù)厝藨蚍Q那里的居民是“低端人口”(low life)。
順著皮爾斯的指向,我可以眺望到帶有白色波浪紋的國家體育場——本杰明·姆卡帕體育場。這個體育場由中坦政府合作建設,2004年,第三任總統(tǒng)姆卡帕在奠基儀式體育場留言簿中寫道:“體育場將是中坦人民友誼的豐碑”。
西邊,道路堵得厲害。我看到山脈連綿起伏,皮爾斯讓我聚焦建筑。原來,伊拉拉行政區(qū)里,一個矮小的綠頂建筑背后,一棟高出一個腦袋的灰色建筑鶴立雞群。最高處,紅色英文寫著:中國商城(China Plaza)。
基農多尼到伊拉拉:小區(qū)—牡蠣灣—坦桑藍大橋
去年三月,我在一所小學練習鋼琴和小提琴。
琴房位于基農多尼行政區(qū)的牡蠣灣社區(qū)(Oyster Bay),是達累斯薩拉姆五大行政區(qū)中最富裕的片區(qū)之一。不過,除了緊鄰牡蠣灣的馬薩基(Masaki)社區(qū)外,達市的所有社區(qū)都存在棚戶區(qū)。
我住的別墅小區(qū)也屬于基農多尼行政區(qū),從那里出發(fā),往東南方向行駛約兩公里、六分鐘,穿過以肯尼亞前總統(tǒng)命名的姆瓦伊·齊貝吉路,轉入舊巴加莫約路,便能抵達牡蠣灣。接著幾個迅速的彎道,瀝青路變?yōu)轭嶔さ耐谅罚R的瓦屋頂也換成了一片片銹跡斑斑的鐵皮。琴房就坐落在這個棚戶區(qū)。
理論上來說,我不應該四處游蕩。我身邊的同事都是“旅居者”,長期待在中國人聚居的圈子里,被熟悉的語言、飲食以及雜物包裹得嚴絲合縫,也沒什么當?shù)嘏笥选K麄兩硖幃悋?,卻像是活在飛地。一位總覺得外面衛(wèi)生堪憂、暗藏危險的“旅居者”曾用很多搶劫案例讓我提高警惕。她提醒道:“網約車司機也會把你拐走。”
恐懼悄然滋生。在棚戶區(qū)等車時,我總擔心那些來來往往的男人會突然靠近。盡管蜂擁而至的只有幾個伸手討食的小孩,但我依舊不安。
終于,三月的一天,我在棚戶區(qū)的小學里練完鋼琴和小提琴后,忍不住向網約車司機求證達市的治安問題。我甚至問他:網約車司機到底會不會把人拐跑。
“姆宗古總是怕這怕那?!彼緳C回答說。
姆宗古(Mzungu),斯語意思是白人,我連忙說自己是中國人。
“你們膚色淺,你們住在別墅區(qū),你們有錢。說實話,哪怕是美國黑人,有時候都會被叫做姆宗古……總之,坦桑很安全。富人總是怕這怕那,坦桑富人也老覺得不安全。沒事的。”
隨著我對達市日益熟悉,朋友圈子也逐漸打開。四月,我跟著當?shù)刈x書會漫步:從牡蠣灣購物中心出發(fā),走到市中心阿迦汗環(huán)島后折返,全程九公里。
牡蠣灣購物中心散發(fā)著一種愜意的氣息。陽光透過枝葉繁茂的綠樹,在整潔對稱的彩色房屋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有柔和的米白,有明亮的橙黃,還有清新的海藍。雖名為購物中心,但實際上,中心不過寥寥幾間鋪子:珠寶店、餐廳、書店,還有幾家公司的辦公點。
我們沿著海濱,從以幾內亞國父為名的杜爾車道走到以肯尼亞國父為名的肯雅塔車道,接著登上坦桑藍大橋。這座跨海斜吊橋全長1030米,主塔像一只倒置的“V”,其頂端鑲著一塊仿若寶石的雕塑,四周簇擁著如火焰般的紅色金屬條。
落日閃現(xiàn),我們紛紛合影。一個當?shù)嘏⒙愤^,我們側身讓行,她卻停下來,說也想和我合照。在北非阿爾及利亞時,我常被翻來覆去地當作人體模特,但在坦桑,這是頭一回,我有些猶豫。
當?shù)厝酥肋@里有不少中國人,也總是充滿好奇,甚至對所謂的“中國發(fā)展”和“中國人富?!北в袔追殖绨荨2贿^,中國人很少出門,更別說和當?shù)厝嘶煸谝黄稹榱私o她個好心情,或者說為了中非的友誼,反正我沒好意思拒絕。
“中國人就好很多,”出版商賽亞說,“要是美國人,肯定會大叫,‘這個黑人居然要和我拍照!’”
“應該不是種族問題,主要他們注重肖像權?!蔽一卮鸬?。
賽亞說,“他們覺得要用照片來干壞事,但是在坦桑,大家就是為了好玩?!?/p>
同行作家丹終于開口反駁,“我覺得這樣找別人拍照很不好,如果有人這樣找我拍照,我不會同意的。他們對你感興趣只是因為你的外貌與眾不同,這樣不對?!?/p>
伊拉拉到基農多尼:郵局社區(qū)公交站—摩洛哥路—購物者超市
今年二月,攝影展如期舉行,展覽主題為“共存”。
某個周日,我和好友龍弟一同前往老博馬看展,然而,厚實高聳的木門卻緊緊關閉。我再次端詳這扇精美的木門:門楣上,花卉縈繞著1860的字樣。門中央的豎框上也刻有細膩的花葉。兩扇門上則排滿了整齊的黃銅釘——這些門釘能起到防御作用,防止被敵人用大象撞開。
后來,閉展前,我將再次前往,會看到一位藝術家記錄了種族隔離時期所劃三區(qū)的當代瞬間——白人的、印度和阿拉伯人的、非洲人的。三個區(qū)域都有新建筑正在鋼筋支架中拔地而起。在第二三區(qū)的交界處,有一條名為恩克魯瑪街的道路——它曾被稱為阿拉伯人街,如今則以加納首任總統(tǒng)命名。這條街上,一家中國連鎖餐廳格外顯眼,其左側是韓國數(shù)碼城,背后則矗立著一座清真寺的宣禮塔。
但那天我什么也沒看著。打車到市中心花了一萬先令(大約26元),我實在不愿就這么打道回府。龍弟靈機一動,大膽提議坐公交回家。
快速公交站臺的票價是每人七百五十先令,伊拉拉行政區(qū)市中心的郵局社區(qū)(Posta)站是該線路的第二站。我們站在破舊的、綠色鋼筋架構的半露天長廊里,滿心興奮,東走西晃,分析著這八條公交線的去向,閱讀著玻璃窗上的公交卡廣告。
毫不意外,我們錯過了公交,而下一班足足等了半個多小時。
在炎熱的天氣中,我們無助地望著遠處的碼頭和鳴笛的輪船,目光追隨著偷偷跑上公交車道的摩托以及步道上的行人。他們似乎也在注視著我們,嘴角帶著一絲驚訝的笑意。與一些人對視時,他們會笑著說:“mchina,”意思是“中國人”。緊接著,他們便舉起手中的瓶子,里面裝著不知名的液體,或者是一幅畫作,甚至是一個猴面包果,然后推銷道:“You want?” 我尷尬地搖搖頭。
一個認識的中國年輕朋友曾告訴我,周末坐公交車穿行達市,那種難得的閑適令人著迷。
我想,他等車時大概沒像我這樣煎熬。而他所謂的閑適也終成泡影。
公交車到來時,車廂里毫無縫隙可言,擁擠程度堪比北京的早高峰地鐵。
見我遲疑,龍弟說,“要不別坐了?!?/p>
我一個箭步擠了進去。
我倆是車上僅有的“姆宗古”。
上了車,我倆幾乎雙腳離地。汗珠大顆大顆地滑落,窗外的風也被人墻堵死。我們期待著下一站能松活一點,然而,每站竟然還能上人。下車的人使出吃奶的勁兒才勉強擠出一條路,邊擠邊說,“Hodi hodi hodi……”
教科書里說,Hodi是斯語中的問候語,通常用于進入他人家或房間時,意思類似于“你好”或者“我可以進來嗎?”然而,實踐出真知,顯然Hodi還有
著“我能出去嗎?”“讓一讓”或者“excuse me”的功效。
某個時刻,我突然意識到,“不臭哎!”
很多人都刻板印象地認為非洲人“不洗澡,很臟”“天生狐臭,味道很嗆”,但在如此擁擠的地方,車里一點味道都沒有。
龍弟也反應過來,驚呼,“真的哎!”
半小時就這樣過去,我們抵達了終點站——也幸好是終點站,因為這里的公車不提示站名。
我們跟著大家走上破面極緩的旋轉樓梯,穿過并不高的天橋——其上是中國人修的“東非商貿物流中心”的巨幅海報,然后,我們又對稱著旋轉了四圈下去。已近黃昏,但賣黃色鮮椰棗串的、賣糖果的、賣烤肉的還守著自己的攤位。
城市公交站與快速公交系統(tǒng)緊密相連。我們一人花上五百先令,準備乘城市巴士直達小區(qū)門口。我倆依然是車上僅有的“姆宗古”,反方向地坐在司機和副駕中間的女人止不住沖我倆笑。
我們雖然有些不自在,但也沖著她笑。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激動了。
為了買意大利冰激凌,我們提前在小區(qū)附近的超市“購物者”(Shoppers)下了車。
走在灰塵撲撲的土路大街,穿過炙熱潮濕的空氣,進入冷氣永遠過足的超市,找到那家總是用無數(shù)試吃勺寵溺我們的意大利冰激凌小店,買七千先令的最小盒,選兩個口味——芝士蛋糕、酸奶又或者是蓮花牌餅干,這都是我的最愛。然后,我和龍弟就開始搶著吃。
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不經意間,我已經在達市構建了一個平凡生活。
一個熟悉,但依然陌生的生活。
我曾多次感覺自己已經扎下根來,甚至覺得自己已然與非洲人民站在同一陣線。直到我回到那座仿若飛地的別墅。門口那面精致的木制梳妝鏡一如既往地映出我的身影。我無可避免地望向自己——
我總是想起自己被稱作“姆宗古”的瞬間,仿佛自己的階級與種族就這樣無情地被定義。我那么渴望融入達市,可的確,我真正走過的地方十分有限——那些欠發(fā)達的區(qū)域,我至今未曾踏足。再者,就算我走遍多少犄角旮旯,或許我永遠都會帶著外來者的視角。
我只能繼續(xù)游蕩,擴大自己的足跡,窺探達市的遺產與發(fā)展、種族與階級,也反思自己的身份。我相信,正如一句斯語諺語所言,“漫無目的的行走并非毫無收獲,她/他可能會撿到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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