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宅的虎頭墻 “合陽跳戲”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李敏生正在表演跳戲《五郎下山》
李氏西院祠堂內的花格窗欞
民宅門口的家風家訓對看
李氏西院祠堂內的燈籠裝飾
負責服裝道具的黨耀武(右)正在給“合陽跳戲”省級非遺傳承人黨懷東調整行頭
在黃河中游的灣道間,清晨的薄霧悄然彌漫,緩緩穿過這座古樸的村落——合陽縣新池鎮行家莊村,敲開沿岸關中四合院雕花的大門;院子里跳戲老藝人旱煙袋里的火星濺在門墩石獅上,驚醒了磚雕《昊天塔》里沉睡的楊繼業——那些被夯土墻封印的戲曲圖譜,正順著明清門樓的“四圣遺教”匾額流淌,在九檁八椽的廳房屋脊蜿蜒成現代文明的河床……
陽光漫過村里那株300多歲的國槐枝椏,在跳戲班吊嗓的悠長拖腔里,記者走進了這座深藏于洽川褶皺里的古老村落,觸摸它的歷史滄桑、聆聽它的古往今來。
古村
行家莊村,地處渭北旱塬東部,距離合陽縣城20多公里。渭北旱塬的褶皺在此忽然收攏,身后三面皆連著村落,唯有西面是數百米深的溝壑。立于斷崖之畔,依稀可見國家級風景名勝區洽川濕地如碧玉綴于塬下,黃河也在此化作八百里秦川的鏡面,綿遠悠長。
當視線掠過蒼茫河山收回腳下,黃土的粗糲驟然被時光打磨溫潤。漫步在青石鋪就的“豐”字形街巷里,品鑒著關中特色四合院串聯成時光的標本。一進院落的垂花門樓上,榫卯構件咬合出“天圓地方”的秦人哲學意象;深宅、窄院、封閉的空間布局,彰顯著古老的禮制與精神。
相傳,2400年前的戰國時期,魏國將士在秦魏河西拉鋸戰的烽煙中夯筑起行軍驛站,斗轉星移,600多年前,元末的戰火將驛站焚作焦土,只留下關帝廟在殘陽里守望著希望的星火。元滅明起后,一群背向故鄉的身影,從山西洪洞大槐樹下出發的黨、李兩姓,歷經千難萬險,將族譜重新鐫刻在這旱塬之上。此時,行家莊村便成了這批逆旅行人最后的歇腳處,直至如今。
暮色浸染時,西望炊煙起,古村的殘影與現代屋脊正互致著黃昏禮。這片被時光反復打磨的土地,將戰國的箭鏃、元末的焦土、明清的瓦當,都釀成跳戲吟誦時喉間蒼涼的震顫。古稀老人李治森,佝僂著身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訴說著老宅的輝煌:“我們村有好幾家書香門第,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新繕
2019年6月,行家莊村載譽“中國傳統村落”歸來,這座600多歲的村落終于等來了與時光和解的契機:為了讓褪色的楹聯墨痕重煥光彩,讓祖輩的精神血脈重新接續,這座古村開始了一場漫長的修復工程。
始建于清康熙六年(1667年)的跳戲傳習所,于2021年完成再次修葺。踏入其中,梁柱間仿佛仍縈繞著300年前的戲腔。明嘉靖四年(1525年)落成的李氏西院祠堂,如今已華麗轉身為“行家莊人文史館”。
祠堂的磚雕墀頭精致細膩,雖歷經歲月打磨,依然留存著數百年家風的醇厚余韻。道光五年(1825年)筑就的關帝廟巷黨茂林家上房,近年剛完成整體加固,花格窗欞工藝精湛,彰顯著晚清工匠的榫卯智慧。光緒元年(1875年)營造的黨學發家門房,外觀滄桑古樸,門前看墻上,先祖手書楹聯“世道每從謙處得,人倫常在忍中全”清晰可見,斑駁的墨痕歷經上世紀六十年代修繕以及 2021 年重修,兩次“新生”讓這處遺跡將儒道哲思與營造技藝完美融合,成為永恒的文化符號……
在這些古建經絡修復工程中,關中民俗的血脈在巷道里蘇醒:8座庭院舒展起墀頭磚雕的筋骨,兩院老宅的窗欞重新濾出明媚的晨光。那些被歲月剝蝕的垂花門樓,如今又重新丈量起歷史的維度。
2021年,整座行家莊村已化身黃河文明的立體辭典:黃河文化、古村落、古民風不再是簡單的舊物陳列,而是讓每個修復的磚雕都能講述過去、描繪未來。
如今站在南套巷著名歷史學家、戲曲作家李靜慈故居門前,這座榮膺“中國傳統村落”稱號的活態博物館,正以古今共生的新智慧,在新時代解讀著文明傳承的密碼。
老戲
行家莊的跳戲(又名“跳調”),被稱作“活態甲骨文”,是合陽縣地方戲劇,更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分廣場跳和上臺跳兩種演出形式。唱詞皆是淬煉成珠的詩行,多為四句(七絕)、八句(七律),五言詩句多用于上場和下場故老輩藝人謂之“吟四句”。
與合陽淵源甚深的《詩經》中有“琴瑟擊鼓,以御田祖”(《甫田》)之說。鼓為樂器,用于祭祀,而跳戲正是由祭祀中的賽神、跳覡等民俗活動發展而來。在行家莊村老藝人口口相傳的記憶里,明萬歷年間,村東的戲臺上,踩四角、跑場子的老藝人依然被現代人所津津樂道:武場戲里,沒有絲竹婉轉,唯有大鑼的震顫,鼓點踩著節律,演員的騰挪轉折演繹著故事里的悲歡離合;文跳場中,吟誦的慷慨激昂與抑揚頓挫,每個拖腔都挾帶著古老而又神秘的戰栗。
“跳戲是雅俗共賞的藝術。”擁有五六十年跳戲生涯的74歲老者李敏生,是位身兼生、凈雙絕的國家級非遺傳承人。言談中,老人盡是對跳戲的熱愛:“我打小就跟著爺爺學跳戲,那是農民在忙碌一整年后的慶祝,每年元宵節,無論是九檁戲樓,還是碾盤地頭,都是我們跳戲行當眼中廣闊的舞臺!”
如今,在非遺展廳的射燈下,李敏生指導著“90后”跳戲新角兒、夫妻搭檔——李博、陳鵬敏,循循善誘著他們的每個身段示范、動作引領、唱腔校準。從生角轉身的蓄勢、凈角亮相的威儀,到旦角移步的風韻,年輕夫婦的運動鞋底與老戲臺地磚進行著跨越時空的摩擦,正在前輩的指引下走向更廣闊的未來。
今聲
老戲臺歷經歲月洗禮,如今成了“鄉村說事”室,行家莊人也已將600多年前跳戲的演繹程式,化作新時代的“三說”治理密碼。
在“鄉村說事”室,五老鄉賢的旱煙袋敲擊著青磚墁地,在此,領導干部“問診把脈”,“講道理”、解糾紛,以“理”服人,這里有耄耋老者拄著拐杖來論宅基地的尺短寸長,也有新農人帶著無人機航拍圖辨析田畝界限的科技理論,征地拆遷糾紛、山林土地矛盾、村務管理雜事、金融借貸禍端……行家莊村基層社會治理的“合陽模式”,精髓在于將“調人掌司萬民之難”的職守,轉化為“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鎮”的現代治理效能。
夕陽掠過修復一新的古村、舊宅,“鄉村說事”室前的青石月臺上,跳戲在堂鼓、鑼鼓、鐃鈸等樂器的共鳴中激情開演,秦風余韻又繞著雕梁畫棟訴說起行家莊村講不完的新故事。
(來源:渭南日報 記者 姜曉/文 馬周寧/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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