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大明王朝1566》胡宗憲,嚴黨重要人物;海瑞,清流一個不入流的小知縣。
之前兩人從未謀面,胡宗憲卻花費很多時間,找出兩首唐詩,一下子拉近了彼此心靈的距離。
趙貞吉與海瑞因為浙江大案互懟,趙大人被海瑞誅心,于是派海瑞去軍營給胡宗憲送軍需。
海瑞和胡宗憲從未見過面,但都知曉對方的名聲。
可以說第一次見面,兩人立刻情投意合。
胡宗憲見到海瑞,就明白這位海大人,不僅僅是來送軍糧的。
部堂看問題還是深遠啊,提前就做了準備。
海瑞開口就要問三個問題,胡宗憲笑了笑,不慌不忙說自己找了一下午,找到兩首詩,等我讀完詩,再說那三件事。
詩語中的精神鏡像
古代文人之間的溝通,有時用詩句,更容易表達自己的精神鏡像。
胡大人是兩榜進士,年輕時是心學熱愛者,否則也不會和趙大人成為朋友。
在浙江,胡宗憲是一個認知最清楚的人,非常有手段的高官。
否則他也不會,用一份馬寧遠的供狀,將鄭、何、楊公公全部拉下水,共同上書延緩改稻為桑。
可他被老師的恩情,以及各派復雜的關系纏繞,有苦衷。
他已經得知海瑞的所作所為,很欣賞,這樣一個利劍一般的人物,希望他能披荊斬棘,為百姓多做一些事。
他的職位比海瑞高,并沒有擺出架子,有些話并不能名言,因此他的開場白,選擇用詩言志。
胡宗憲給海瑞找的是,中唐邊塞詩人,高適《封丘作》。
這是詩人任封丘縣尉期間所作,深刻展現了士人,在仕隱之間的精神困境。
這個問題是所有文人都要面對的,到底要選擇怎么樣的生活。
從高適到胡宗憲、海瑞,中國士大夫的精神圖譜,始終在“仕途”與“道義”間搖晃。
我本漁樵孟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
乍可狂歌草澤中,寧堪作吏風塵下?
只言小邑無所為,公門百事皆有期。
拜迎長官心欲碎,鞭撻黎庶令人悲。
歸來向家問妻子,舉家盡笑今如此。
生事應須南畝田,世情盡付東流水。
夢想舊山安在哉,為銜君命且遲回。
乃知梅福徒為爾,轉憶陶潛歸去來。
高適在安史之亂前,曾任封丘縣尉,詩中“拜迎長官心欲碎,鞭撻黎庶令人悲”兩句,直指基層官吏的雙重撕裂:
對上屈辱:逢迎長官的虛偽姿態違背士人風骨;
對下痛苦:執行政令時壓迫百姓的良知煎熬。
這種“吏與隱”的沖突,與《大明王朝1566》中胡宗憲、海瑞的困境形成千年呼應:
胡宗憲作為嚴黨核心卻心系蒼生,既要周旋權貴又要抗倭安民,恰似高適詩中“為銜君命且遲回”的無奈;
海瑞任淳安知縣時直面“鞭撻黎庶”之痛,其《治安疏》中“舉朝士夫皆婦人也”的怒斥,恰是高適“舉家盡笑今如此”的升級版控訴。
胡宗憲也是借高適來激勵海瑞,高適晚年建功立業,被封為渤海侯。
政治困局中的精神突圍
胡宗憲為海瑞選的詩句,照見其復雜人格,暗合了他的命運。
乍可狂歌草澤中”暗合他抗倭的豪杰本色;
“寧堪作吏風塵下”道出成為嚴嵩門生的政治屈從;
“轉憶陶潛歸去來”則預言了他最終急流勇退的結局。
胡宗憲為自己選了,岑參的詩《初過隴山途中呈宇文判官》。
詩人戎馬一生,和胡宗憲也是極配的。
一驛過一驛,驛騎如星流。
平明發咸陽,暮及隴山頭。
隴水不可聽,嗚咽令人愁。
沙塵撲馬汗,霧露凝貂裘。
西來誰家子,自道新封侯。
前月發安西,路上無停留。
都護猶未到,來時在西州。
十日過沙磧,終朝風不休。
馬走碎石中,四蹄皆血流。
萬里奉王事,一身無所求。
也知塞垣苦,豈為妻子謀。
山口月欲出,先照關城樓。
溪流與松風,靜夜相颼飗。
別家賴歸夢,山塞多離憂。
與子且攜手,不愁前路修。
胡宗憲用心良苦,特意選了并列的“高岑”,便是表明自己和海瑞殊途同歸,身處不同位置不同黨派,愛民報國的心卻是同樣的。
胡宗憲東南抗倭的困境,恰似岑參詩中的精神穿越:
"都護猶未到"對應胡宗憲在嚴黨與清流間的孤立無援,正如他感嘆"朝中無人懂東南";
"終朝風不休"暗喻嘉靖朝堂的政治風暴,與"改稻為桑"引發的民生災難形成雙重絞殺;
"不愁前路修"的結語,恰似胡宗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壯,其"功成不必在我"的擔當,與岑參"也知塞垣苦"的清醒痛苦一脈相承。
聽完詩,海瑞感覺倆人更加親近了。
士人精神的永恒回響
海瑞是一個決不罷休的性格,他問了胡宗憲三件事。
第一件事,沈一石的家產賣給胡宗憲親誼之事。
胡宗憲的表情凝重起來,他先肯定了海瑞的猜測,但事情牽涉到嘉靖,他無法回答其中詳情。
第二件,海瑞又問了毀堤淹田的事情
胡宗憲變相給了海瑞的回答,有隱情,但是朝廷已經結了,要再查就要調朝廷案卷。
海瑞便說了句“承教”。可見海大人也不是不知事。
第三件事,關于通倭
胡宗憲在意結果,只要大局能穩定,他不會糾纏。
海瑞便不同,他是一往無前的利劍,追求的是正確的道和正確的結果。
胡宗憲和海瑞,看起來似乎沒有什么關系,但在政治倫理與行政實踐的張力中,兩位士大夫形成了奇妙的互補。
實為對胡宗憲隱秘苦衷的深切共鳴,二人都被困在“忠君”與“愛民”的夾縫中,區別只在胡以韜晦存實事,海以剛直破死局。
胡宗憲的"戴枷跳舞"與海瑞的"直道而行",實則是士人精神的一體兩面。
前者在妥協中守護民生底線,后者在抗爭中捍衛道統尊嚴,這種看似對立的抉擇,在"大庇天下寒士"的終極追求中達成了和解。
尾聲
歷史的塵埃終將落定,但胡宗憲留在錢塘江畔的詩語,與海瑞震動九重的奏疏,始終在提醒后人:
真正的士人精神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政治站隊,而是在混沌世事中守護民生的堅韌,在歷史暗夜里持守光明的勇氣。
這種精神共振,至今仍在叩擊著每個知識分子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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