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我們寫了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女神主持人倪萍的故事。

有讀者強烈地建議我們寫寫那些退休轉行的央視主播。

說起CCTV，那真是中國媒體的一艘巨型航母，于1958年成立（原名北京電視臺），在1978年正式更名，并在1996年進入新媒體領域，到如今，已然走過67年，這其中出現過無數家喻戶曉的主持人。

▲ 央視的第一位主持人名叫沈力，蘇州人，1957年，剛從部隊轉業的沈力被招錄進中央人民廣播電臺，1958年在北京電視臺任播音員，1983年，擔任首個電視專題欄目《為您服務》主持人，60歲時返聘主持《夕陽紅》，2020年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7歲。

而2010年之前，央視主持人們在內地擁有絕對的知名度，哪怕在退休之后，仍然被人們認出和追逐，國臉張宏民隨便在某音上曬一下當年的合影和現在的聚會照，就能引發一股懷舊狂潮。

▲ 曾經在《新聞聯播》里主持33年的張宏民現在抖音有三百多萬粉絲，憑著超高的國民知名度每條視頻都有不錯的點擊率。

▲ 而另一位主持人張澤群曾主持過名節目《12演播室》《東方之子》，亦是多屆春晚的主持人，2024年，張澤群曾曬出的與周濤、董卿、朱軍合影。

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的主持人離開了萬眾矚目的央視舞臺，有一些是退休，也有很些是轉型了新媒體。

4月13日下午，北京幾十年不遇的大風天，兩位著名的 原央視主持人敬一丹和李小萌，相聚在了直播間，介紹敬一丹的新書，氣氛特別輕松。

▲ 兩位短發知性大美人興致勃勃對談幾小時，語氣隨意如日常聊天，讓人不禁忘記她們聲音中久經訓練的專業性。她們言談和思維敏捷，你也不會想到李小萌已經52歲，而敬一丹已70歲。

誰能想到這兩位央視主播，如今會在直播間與大家相見，曾經央視主持是最令人向往的金飯碗之一，有許多人安穩地在央視干到退休然后再開始新一程，例如趙忠祥、 敬一丹，但伴隨著九十年代下海潮，以及新媒體的興盛，陸續有很多人選擇了離開央視，走向另外的人生路。

有回歸體制內，在另外的崗位成為領導的，比如周濤，也有轉戰另外的世界，比如在鳳凰衛視大紅現在擁有自己的傳播公司的魯豫，有離職成立自己公司的楊瀾、張泉靈，仍然活躍在綜藝和主持崗位，更有離職去拍戲如倪萍（）等，近年更多的是像 曹穎、李小萌、王雪純、劉芳菲一樣流向自媒體創作者，走向直播帶貨方向。

▲ 圖源網絡

有著同樣輝煌的起點，但大家最終的人生選擇卻因個性、時代和機緣而所有不同。

這次我們從中選擇了三位五零后七零后和八零后，分別是生于1955年的敬一丹，生于1974年的曹穎，生于1986年的李思思，看看三代央視女主持的選擇吧。

敬一丹：厲害的五零后

退休后，敬一丹去書店簽售，有垂垂老矣的觀眾專門來看她，說這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次出遠門了，我是要來謝謝你這么多年幫我們說話。敬一丹回憶此事感動落淚，同時她也自認對得起這份職業，說：我沒有為我當年說的話臉紅。

敬一丹無疑是央視最具代表性的主持人之一。她的履歷非常輝煌，在央視服務27年，是第一個以她名字命名欄目的主持人， 拿了央視金話筒獎 3次，主持《焦點訪談》20年，主持《感動中國》19年，香港回歸、澳門回歸等重大事件直播都有她。

在大家還看電視的時代，沒有人不知道敬一丹，鏡頭前的她穩重、鎮定、溫和，說著那些國計民生的大小事，給人以莫名的穩定感，仿佛時代、正義會永遠延續下去。

后來敬一丹說：我覺得我們做的事，本質上就是在記錄，我們不能改變什么，但是我至少能記錄。其實不僅僅她的工作如此，她的人生也如此。她1955年生，比共和國小六歲，她的命運映射著巨變時代所有的動蕩和上升。

敬一丹常常回憶她13歲那年，那是她人生的第一個關鍵節點，她在那一年突然長大。

那天，敬一丹從學校回家，發現有人來家里抄東西，幾十年后她還能清楚記得他們說過的話，以及說話的語氣語調。家里沒有大人，父親在學習班，母親在干校，連16歲的姐姐去當知青了，只剩下被 嚇壞從此落下病根的老人，還有兩個弟弟，一個10歲一個7歲。

從此13歲的敬一丹成為家里的大人，帶他們度過物質上捉襟見肘、精神上失去安全感的三年。

兒童的天真被時代打碎，但內里的精神把她凝聚起來，敬一丹說她的個性形成于那時。

▲ 敬一丹全家福，家里四個孩子，每個孩子相差三歲，后排左邊是敬一丹。

▲ 童年敬一丹。

同時托起敬一丹的，還有家人的愛。

她的家庭很幸福，父母都屬于公安系統，父親是檢察官，母親在黑龍江省公安廳工作，母親嚴厲，但性格積極明朗，對生活充滿熱情，家庭基調總是明亮的。 敬一丹說母親 很有精神凝聚力，影響了家里幾代人 。

他們全家分隔異地期間，頻繁寫信給對方，母親老年時整理家信，有1700多封。直到敬一丹2015年退休，媽媽還有一封信告訴她退休后可能面臨哪些心態調整問題，這封信是媽媽在姐姐退休時寫給她的，現在姐姐可以傳給她了。

▲ 這是敬一丹媽媽在工作崗位上拍過的宣傳片。媽媽叫韓殿云，敬一丹在黑龍江廣播電臺工作期間化名叫韓敬，取她之姓。韓女士是敬一丹節目的忠實觀眾，每次看完都嚴格點評，她最后一次主持《感動中國》后，媽媽說：你沒有比以前表現更好。

▲ 敬一丹與父母。父母感情甚篤，且都是九十以上高壽。韓女士老年有提前準備好壽衣，為自己準備的是一身警服，給丈夫則準備了一身檢察官服，職業身份是他們一代人心中最重要的身份。

▲ 敬一丹和姐姐，左為敬一丹。姐姐從小優秀，是大隊長，小學連續八個學期得第一名，中學也是廣播員。姐姐大學學的是英語專業，敬一丹考研時請她輔導，她忍著輔導，最后忍無可忍抱怨：沒見過你這么笨的學生。

敬一丹的第二個人生重要節點是28歲。

那是1983年，她考上了北京廣播學院研究生。敬一丹說自己的一生都隨遇而安，唯一主動去做的事就是考研。

敬一丹本不必考研。那個年代很少人知道“考研”這回事，況且她已經作為最后一屆工農兵大學生讀過北京廣播學院，還被分配到黑龍江人民廣播電臺，有一份很好的、自己也喜歡的播音工作，同時還被派到電視臺做兼職，怎么不算前途無量呢？而且她已經28歲，已經結婚了。

▲ 敬一丹在北京廣播學院，這是1976年，她作為工農兵大學生入學。

但是從大學畢業的那刻，敬一丹就想考研了。 工農兵學員是推薦上大學的，之前她在農場做了五年知青，本身基礎就薄弱，學制還只有兩三年， 她讀書沒讀夠。

工作之后，敬一丹每天晚上補習考研，由于英語基礎太差， 四年里她一共考了三次，才得以重回母校讀研。正是在備戰 考研中她遇到了當時的男友、后來的丈夫王梓木，后來他們前后相差一年考進了北京。

▲ 敬一丹和丈夫王梓木。王梓木學的是經濟，1984年起他在全國人大常委會辦公廳研究室工作，曾經做過經貿委綜合司副司長，但1996年他辭去公職，創辦了華貿保險，現已退休。女兒形容他們一家三口的關系：每個人各是一個圓，有交叉，也各有自己的空間。

▲ 敬一丹的女兒王爾晴，敬一丹31歲生了她。曾有人問敬一丹那么忙是否覺得虧欠女兒，她說不，她曾經歷安全感被打碎的年代，覺得什么事都可能發生，希望女兒越獨立越安全。女兒果然如此，求學，出國，結婚，職業，全部自己決定。敬一丹退休全家去北極旅行，女兒對極地向導發生興趣，通過考試成為中國首位極地向導，一干好幾年，這是她在極地的照片。敬一丹說：她比我有力量，看到她在這種環境下工作，我想她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有我、沒我都可以，真好。

研究生畢業后，敬一丹留校任教，后來被派去中央電視臺實踐，為了回來寫講義用，結果卻留下了，1988年她正式調進央視。

▲ 敬一丹和羅京。羅京主持新聞聯播多年，2009年因癌癥去世。

敬一丹的第三個重要節點發生在41歲。1996年，她進入《焦點訪談》欄目組。

那時敬一丹已經很有名氣了，主持《經濟半小時》五年，1993年還開了自己的節目《一丹話題》，但是進《焦點訪談》她還是特別興奮，打算痛快淋漓大干一場，興高采烈去找臺長簽字，臺長意味深長看她一眼，說：不要太理想化。

很多年后敬一丹遇到問題，意識到自己能做的有限，會想起臺長那句話，她把這句話歸納為：要有理想，但不要理想化，能做的事有限，但“有限”之后要緊跟著“有為”。她說：我們面前有無數禁區，我們是一點一點地、可以說是一寸一寸地突破禁區，突破一個個“有限”。

▲ “不要因為看到了很多限制，你就放棄，就無為”。

▲ 白巖松、水均益等都叫敬一丹“敬大姐”。白巖松對敬一丹的評價是：利而不害，為而不爭。他說：上善若水，我們所有人在敬大姐這兒得到的全是好處。

敬一丹2015年4月30日退休，那天她最后一次主持《焦點訪談》，節目結束她說：明天就是五一了，《焦點訪談》在這里祝您愉快。然后她像往常一樣鞠了個躬，就這樣告別了工作近三十年的央視。

▲ 退休后敬一丹上《魯豫有約》，魯豫問：那么多節目類型，你覺得你最適合的節目是什么？敬一丹說：《焦點訪談》。

敬一丹在央視工作后期，傳統媒體受網絡沖擊，年輕人都在遠離電視，傳統電視人都感到惶恐，有人問她打算怎么面對，她開玩笑說我不用面對，我要退休了。

但事實上敬一丹退而不休，2015年4月30日告別央視，次日她就開了公眾號，做著好幾個節目，還 寫了好幾本書。她興致勃勃地說自己還采訪過鹿晗和王俊凱呢，要是不退休哪里有機會接觸他們呢。

▲ 王俊凱是2017年影響中國年度演藝人物。那時他才18歲，敬一丹問他：有人說你是青年，有人說你是少年，你覺得呢？王俊凱說：青少年。

敬一丹放松下來，對新媒體充滿好奇，開始做個人表達，去實踐央視主持人身份之外的多種可能。

人們問敬一丹為什么狀態這么好，她開玩笑 說她從13歲開始假裝中年，到40歲后停住，之后的人生繼續假裝中年，就這樣狀態永遠停在了中年。

敬一丹不但是一代央視女主持的代表，也是五零后那一代女性的杰出代表。

五零后是特別卓絕的一代人，她們出生在憂患年代，少年時期都經受重大考驗，能活下來的全部是全能強者。

而中青年時期又遇上了時代上升的大潮，敬一丹更是乘上了電視媒體和時代上升的東風，更在退休之際碰上互聯網狂潮，有心有力的她們又在互聯網大時代里如魚得水，個個身體賊棒，內核賊穩，職業生命超長待機。

絕對是最強的一代人。

曹穎：事事要強的七零后

有關曹穎，最近的新聞有點多。

在今年的浪姐，曹穎自曝自己得胃癌，手術后第八天就去直播，這種拼命精神不但沒有被網友們贊美，反而被網友質疑她在這樣卷的時代里，不愁衣食的她為何要拿命換錢。

從2020年轉戰直播界開始，曹穎就顯示出非常要強的性格，從前她是主持界的一姐，如今在直播界也不想落后，但直播這個事，不是拼命就能干成的，她直播的成績不錯，但不拔尖。

▲ 2020年明星扎堆進入直播界，曹穎也加入了這一行列，成績不錯，但五年之后，這當中的很多明星都已經退出，能堅持下來的不多。

直播，話題就是流量，2025參加浪姐是她破圈的好機會。

但甫一出場，就出現諸多冒失場面。

比如見面寒暄，非要問王珞丹一個尷尬問題，先說你別生氣，王珞丹的反應是：那就別問了。再比如采訪中提到那英，說自己說話很直，但比起那英愛得罪人呢又好點……

▲ 曹穎認為那只是一個普通的好笑的問題，但王珞丹不想回答，不給她機會問出口，曹穎猝不及防。

▲ 觀眾不太能領會這句話的好笑，因為既不了解她，也不了解她和那英的關系。

根據剪輯呈現出的成片，曹穎習慣性地想活躍氣氛，不愿冷場，不愿讓話掉到地上，但又沒人接住她的梗，最后顯得她跟大家不同頻。她表現得像一位不合時宜的熱心大姐，不符合人們對一位專業主持人的期待。

時間在這里顯現其殘酷性，曹穎今年51歲，離開工作十幾年，她曾經是引人注目的嬌俏大美人，但觀眾是最善于遺忘的，隨著時間的加速，大家好像已經忘卻了她從前的風光。

鼻側一點痣，笑起來眼波流淌，很甜，這是曾經的曹穎。她容貌嬌艷，舉止大方，說話親切，做什么表情動作都自然，無論主持還是演戲都做得好，無論換哪個臺都能看見她。

曹穎的起點不算高也不算低。

北京獨生女，父母對她也是精心栽培，她從小學過七年舞蹈，田徑也拿過區五項全能，身體條件很好。但她學習不算好，畢業于北京黃莊職業高中，學的美容美發專業。

▲ 曹穎小時候。

▲ 1987年，13歲的曹穎就上過春晚，表演的節目叫《中學生服裝表演》，左為曹穎。

畢業后曹穎在劇組當化妝師，以她的青春、外形和活潑個性，漸漸客串當演員， 走上演藝道路，19歲時還在著名的《醉拳2》里客串了一把。

1994年她20歲，去香港電視臺找朋友玩，臨時救場主持了一檔節目，第一次主持，卻表現很好，CTN衛星電視跟她簽下一年主持合約，讓她主持《非常娛樂》和《流行都市：北京上海》。

從化妝師到演員，從演員到主持人，曹穎的運氣是真好，但她的天賦也接住了這份幸運。

▲ 《醉拳2》曹穎演一個小丫頭，這部戲群星云集，有成龍、梅艷芳、狄龍、黃日華、劉德華、翁虹等等。

▲ 曹穎在浪姐說，她第一次采訪是采訪葉童和趙雅芝。

曹穎的幸運才剛剛開始，這之后，她在事業上還有兩次大的轉換。

第一次是從香港電視臺到央視。1997年5月曹穎開始主持央視《半邊天》，隨后是1998年主持《萬家燈火》，2000年主持《綜藝大觀》，2000-2002年，她連續三年主持春晚，2001-2002年，她連續兩年主持央視元宵晚會。

這段履歷相當驚人。央視主持人需要經過全方位篩選，僅僅倚仗運氣或天賦已經不足以應付，曹穎的專業實力經受住了考驗。

▲ 《半邊天》2010年已停播，近年又被大家提起，因為2002年主持人張越采訪了劉小樣，2020年《人物》回訪劉小樣，寫了《平原上的娜拉》，關于張越與劉小樣的故事，我們即將推出。

▲ 這是1997年曹穎主持《半邊天》。那一期采訪的是馬蘭，著名黃梅戲表演藝術家，她也在經典版《西游記》中演過唐僧的母親殷小姐，她的丈夫是曾因《文化苦旅》聲名大噪的余秋雨。

▲ 曹穎主持2000年春晚，自我介紹也是《半邊天》欄目主持人，右邊是當年的李小萌，當時也在《半邊天》做主持 。2000年春晚有點特別，主持人有20位，那年是趙忠祥最后一次主持春晚，章子怡開場，樸樹唱了《白樺林》，謝霆鋒攜手董潔唱了《今生共相伴》。

▲ 2001年春晚主持人是朱軍、周濤、曹穎、張政，與曹穎搭檔是張政。2002年春晚分主場和深圳分會場，曹穎和張政搭檔主持了深圳世界之窗分會場。

央視主持人按規定不能外出拍戲和拍廣告，但曹穎不是央視正式主持編制，身份微妙，一直沒斷了這兩樣，她演了很多部劇，成績斐然， 2001年還得了金鷹節最受歡迎女演員獎。

當時曹穎可是央視出鏡率最高的女主持人，風口浪尖，她必須做出選擇：是正式加入央視，還是離開央視去演戲？

▲ 1997年上映的這部《古吳春秋》，曹穎和張豐毅主演，可以看到曹穎當年美貌。

▲ 2002年播出的《烏龍闖情關》是當時電視臺收視率榜首，曹穎飾演的霍水仙是很多人童年回憶。浪姐初舞臺，她選擇了這個妝造。

▲ 曹穎浪姐初舞臺妝造。

曹穎迎來了事業上的第二次重大轉折，2002年9月她從央視離職，跳槽到湖南衛視。

湖南衛視的影響力眾所周知，跳槽湖南衛視之后，曹穎的事業仍然蒸蒸日上。

她主持工作靈活很多，主持過2004-2007年湖南衛視春晚，2008-2009年湖南跨年演唱會，還有很多娛樂節目。她也終于可以無憂無慮拍戲了，只是主演電視劇的評分和影響力都弱于之前。

▲ 2008年南方雪災，湖南郴州尤重， 何炅、李湘、曹穎、汪涵一起主持 愛心大融冰賑災晚會，還合唱一首《我們一起過年》。

▲ 曹穎跳槽湖南衛視后比較有名的電視劇是《律政佳人》。

后來很多人問曹穎是否后悔離開央視，這個問題其實很有時代性。

對于現在人來說，央視主持身份無論如何不該放棄，可在千禧年的時代，人們傾向于冒險，認為機遇大于風險，放棄公職去經商，放棄央視“金飯碗”去拍戲的都大有人在，如倪萍、文清等看起來更沉穩更資歷深厚的主持人都做了這樣的選擇。

讓曹穎大膽做出這一選擇的原因中，大概也有王斑的存在。她后來說過“家里總要有個人踏踏實實搞藝術”，在她的定義里，丈夫王斑是那個人。

▲ 這是2021年曹穎和王斑合影，兩人都五十歲上下，但也看得出都是好相貌且都身高腿長。

曹穎與王斑2009年結婚，2011年生子，很多年里大家都說曹穎是下嫁，到2024年發現王斑任國家大劇院副院長，風向又調轉過來。其實在夫妻倆的生活中，這種角力未必真的存在。

王斑比曹穎大三歲，他15歲被選中出演謝鐵驪導演的電影《紅樓夢》中薛蝌，16歲成為中戲87級表演班年齡最小的學員，1991年畢業被分配到人藝，算是根正苗紅一路綠燈。

▲ 除了87電視劇版《紅樓夢》，89電影版《紅樓夢》也是經典，這部電影里陶慧敏演黛玉，劉曉慶演王熙鳳，傅藝偉演寶釵，何晴演秦可卿，何賽飛演妙玉……都是耳熟能詳的名字。

▲ 王斑所在的中戲87級，也是傳奇一班，其中有胡軍、徐帆、江珊、陳小藝、何冰等。這一班是中戲和人藝合辦的，要求很高，畢業后班長胡軍也進了人藝。

曹穎和王斑相識很早，1995年她才21歲，在《空港塔臺》劇組遇見王斑。20年后王斑在《非常靜距離》回憶第一次見到曹穎：窄窄的樓道，光線昏暗，一個剪影走來，長發飄飄，穿背帶褲，他感覺氣壓有點低，悶得慌……總之是個一見鐘情的典型描述。

▲ 《空港塔臺》時期的曹穎。

▲ 王斑對曹穎一見鐘情，曹穎沒有注意到王斑。

但二人并沒有馬上開始交往。王斑想給曹穎留下好印象，反而顯得格外僵硬，曹穎覺得他高冷。

戲快拍完，再不說就沒機會了，王斑借口找曹穎借大哥大用，曹穎疑惑：為什么找我借？拍完戲是中秋節，王斑又借口約曹穎吃飯，出租車上碰了碰她的手，又拿開。這份含蓄持續了一天，第二天一早王斑敲門表白，曹穎斷然拒絕。王斑自我洗腦她不是真的拒絕，一定是開玩笑，但曹穎回憶說他無法自控地緊張，說話開始中英文夾雜。

再過兩年，兩人合作第二部戲。曹穎的角色要從十幾歲演到老年，她太年輕，無法勝任，導演想換角，找王斑商討，王斑下意識回護，與導演懇談兩小時，之后向曹穎隱瞞了這件事，每天拉她對戲輔導，拍完戲導演對王斑說：曹穎比你演得好。

這部戲兩人開始交往，但由于王斑輔導嚴厲，兩人也鬧矛盾，曹穎回房大哭，王斑在門口徘徊，擔心，搬椅子吊著窗洞看，看到她邊哭邊吃魚罐頭，覺得她太可愛了，出去買了很多魚罐頭來跟她一起吃。

▲ 2003年7月，在電視劇《誰是最愛你的人》媒體見面會上，兩人在媒體拷問下終于扛不住，曹穎先松了口，承認了戀情，說：大家不要急，我保證嫁給他就是了。

1997年交往，2009年結婚，是一段長跑。王斑在公職體系，曹穎在市場體系，很長時間里女高男低，但曹穎很信任和崇拜王斑。他們沒有求婚，沒有婚禮，但日常王斑會給她驚喜，到2015年兩人一起上節目還是默契和愛意滿滿。

▲ 如何看待兩人的關系，曹穎說王斑是愛人，是兄弟，是父親，是兒子。

那天曹穎還說，夜深人靜時兩人聊天，說如果有下輩子是否還要在一起，她說自己是百分之一萬地肯定。

如果說曹穎的幸福有什么代價，那是事業。2011年生下孩子后，曹穎的工作大幅減少，后來更是專心養育不再露面。這不是市場的選擇，也不是家庭的需要，是她的主動選擇。

▲ 曹穎沉迷育兒，會跟王斑說你錯過了孩子的成長太可惜了。

▲ 她的兒子王梓涵被網友稱為最帥星二代之一。

有一個階段對完美女性的定義是各項全能：工作上獨當一面，又能當好賢妻、良母、好女兒、好兒媳。曹穎厲害，真的全能做到。

當她想專心做好母親的角色，她自己的過往積累和王斑的愛也為她的停下提供了環境。這個選擇在現在可能不太會被支持，但那個時代大多人認為女性這樣做順理成章，值得贊美。

在那個時代曹穎已經算很有事業心，她結婚時35歲，生育時37歲。

她的健康狀況應該是家人的顧慮。

曹穎多年高壓工作，被稱為拼命三娘，忙起來三天不沾酒店，2020年進入以殘酷著稱的直播圈，曾經創下14小時不下播的紀錄，在曾經的宣傳物料里她首秀賣出千萬，兩年GMV破5億，她是那種特別能跟自己較勁的女生，但也付出了代價。

在浪姐上她坦承自己得過焦慮癥、抑郁癥、聲帶腫瘤、胃癌。

▲ 聲帶腫瘤大概也與曹穎2020年轉型做電商直播有關，用透支健康來換取成功讓眾多網友紛紛質疑。

2015年曹穎接受采訪說：如果孩子長大了，觀眾依然還記得我，我會像老黃牛一樣努力工作來回報大家。如果大家忘記了，我就開開心心做一個女人，也不失為一種幸福的生活。

這之后再過五年，她殺回了帶貨直播圈。

▲ 主持人出身讓曹穎在直播帶貨中有天然的優勢，口條順，語速快，可以處理很多突發情況，甚至她還成立了自已的美妝品牌，但在直播過程中，也出現了許多直播界常有的場面，圖片來源網絡。

在魚龍混雜的直播圈，主播們要直面最基層的觀眾。

而明星主播們相比草根主播們奇跡式帶貨成績，只能屬于中等。

這大概因為明星主播們沒有草根主播們那種親切感，而且時代變了，輿論的基調也變了，從前的時代崇尚個奮斗，個人玩命式的“拼”，但現在的網民出于對內卷的厭倦，對于這種事 事要強、追求完美的個性，尤其通過透支健康來獲取成功，并不買賬。

充滿變數的輿論市場，她又能否掌握，確實是未知數。

李思思：自洽的八零后

今年浪姐嘉賓官宣之前，網上流傳著一個消息：名單里有原央視主持人李思思！等正式名單出來，人們恍然大悟：原來此李思思非彼李思思，原來葉童原名李思思！

▲ 主持人李思思為此還發了個微博：當李思思遇到李思思。

相對于李思思曾經主持9屆春晚的履歷來說，她的名字不算響亮。她生于最好的時代，長大卻遇上了傳統媒體的式微。

上世紀八十年代，獨生子女政策開始普及，中國出現一批獨生女，得到父母家人全部的關注和傾盡全力的培養——李思思就生在這個時代。她1986年生于吉林長春，那個年代父母 工作單位都穩定，也給他們全力培養女兒提供了條件。

▲ 李思思父母。父母都好看，也給了李思思一副好相貌，她長得像媽媽。

▲ 李思思和媽媽。

▲ 李思思和爸爸。

多年后，在李思思的兩個人生關鍵節點，她的舞蹈特長都發揮了很大作用。這要歸功于媽媽的英明決策，五歲那年，她送李思思去學舞蹈。

那時候舞蹈教學并不啟發小孩的興趣，就是枯燥痛苦的練功。李思思心里抵觸，覺得媽媽狠心，練軟開度時她感到窒息，流著淚，在后仰的迷蒙的視線里看到媽媽也在擦淚，忽然釋然。小孩很懂事，看到媽媽為自己的痛苦心疼，就原諒和理解了她。

李思思爸爸有一回帶她去上課，看她下腰，力竭而摔倒，頭砸到地板上一聲巨響，爸爸沖上來抱起她就走，回家跟媽媽爭吵，然后父母、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全家開會，討論這個舞蹈還學不學了，最后決定吃過的苦不能白吃，還得學。

▲ 2021年，李思思35歲，在節目里唐妝演繹《左手指月》，基本功仍然沒丟。

▲ 長大后李思思念念不忘，說練舞蹈吃了很多苦。但她往好的方面想，說舞蹈磨礪了她的心智，讓她總想著再多堅持一秒。

吃這么多苦，把舞蹈練到可以稱之為“特長”的水平，李思思是否喜歡舞蹈呢？不。

2020年，李思思34歲，接受采訪問喜歡舞蹈嗎，她說沒興趣，真的沒有興趣。她形容她與舞蹈之間的關系是“緣分”，喜歡舞蹈的那個人，是她媽媽。

但李思思足夠乖，足夠倔強，足夠聰明，只要應該做的事，都能做好。后來高中她不喜歡物理，也知道自己之后必然選文科，但還是會專心學物理，死磕一個好分數。

那些年李思思的父母應該驕傲極了，女兒又漂亮又乖巧，不但文藝好，學習還好。文藝好到來北京考上了北京舞蹈學院附中，學習好到考上了也不去，選擇去苦讀和高考。

14歲李思思進過張藝謀電影女主角復試，高中她在吉林衛視音樂節目做嘉賓主持，同時18歲她考進北大新聞系。

▲ 張藝謀的電影《幸福時光》海選女主角，李思思是最后入選的四個人之一，來北京參加了張藝謀親自面試，只是最后落選了，定了董潔。

2004年，李思思高考，文藝特長發揮了作用。她在北大獲得50分加分，人大給了她80分加分，中國傳媒大學說她只要過本科線就讓她上，三個選項都是上佳，最后她選擇了其中最難、最危險的那個：北大。

幾年前李思思的媽媽已經把北大照片放在她書桌邊，學累了就溝通十分鐘，暢想大學生活。有這種對于夢想的長期培育，加上她本身學習好心氣高，太難放棄北大了。高考父母很緊張，李思思是應試型選手，到此刻特別有靜氣，稍稍超常發揮，穩穩上了北大。

▲ 雖然有文藝特長加分，但學霸是真學霸，就算不加分也可以上人大。高考文藝特長加分這事現在已經取消了。更早的時候，如果成績比較優秀，北大還會直接給一些文藝特長生保送資格，比如1994年撒貝寧就是保送上的北大法律系。

▲ 北大時期的李思思。

舞蹈再次托李思思一把，是《挑戰主持人》時期。

剛上大二，《挑戰主持人》欄目到北大電視臺選人，二十多人參加面試，選了三個，其中有李思思。李思思媽媽覺得央視這么大的平臺，肯定沒戲，但女兒的成長超出了她的預計，李思思在《挑戰主持人》創下紀錄，成為蟬聯八期的女擂主。

這個舞臺上，除了說話旁征博引，儀態落落大方，還要在攻擂的緊張氣氛下即時機敏應對，還需要才藝展示。李思思八期擂主，表演了很多舞種，能上這個舞臺的選手很多是學霸，但有這種水平的文藝專長的不多見。

▲ 這時李思思19歲，后來她說這段經歷像進了古羅馬斗獸場，觀眾高高在上，看你竭盡全力，離開時她如釋重負，但緩過來又很懷念。那時《挑戰主持人》的主持人是37歲的馬東，還沒有現在這么愛時髦，但已有今日的老辣，舞臺上李思思偶爾會拿他白白胖胖的外表打趣。

當時，兩位嘉賓張紹剛和叮當對李思思并不完全滿意。 叮當說她不是絕頂聰明，但是很用功。張紹剛的批評更狠一點，說 希望她不要張口就是詩詞和成語， 說她冷、有距離感，說她缺乏游戲和娛樂心理……這些批評在李思思后來的主持生涯中常被人提起，很多優秀的女孩都受到過類似批評，這有社會成因，她們就是這樣繃著勁才長大的。

之后李思思的職業走上坦途，未畢業就進了央視實習，2011年北大碩士畢業，2012年就主持了央視春晚，時年26歲，是史上最年輕的春晚主持人。那時的新聞是：85后美女主播爆冷主持春晚。

之后，李思思陸續主持九屆春晚。

▲ 2012年春晚，最右為李思思。第一次主持春晚她特別緊張，彩排拉著作為嘉賓的費翔媽媽拼命對詞，上場還是忘了詞，還手抖，不得不雙手舉話筒，被同事說像舉著炸藥包。

▲ 2022年春晚，是李思思主持的最后一屆春晚，左二為李思思。

李思思的表妹曾這么說李思思：她從小是個“別人家的孩子”，什么都會，在她身邊長大很有壓力。

主持人康輝則這么說李思思：不論從哪個角度看，30歲之前的思思無疑是人生贏家，一個人生如此順利的人，說什么都難免有些“拉仇恨”。

李思思的人生樣樣拿高分。在主持九屆春晚期間，她還結了婚，抽空生了兩個孩子。

▲ 李思思說她和丈夫是大學同學，大三認識，是彼此初戀，丈夫是理工男。曾有流言說李思思丈夫是六旬老人，尼格買提怒懟網友，說李思思老公比他還小。

▲ 李思思的兩個兒子，元寶和皮皮，一個生于2014年，一個生于2017年。2014年她曾在產后兩個月內瘦33斤主持春晚。

李思思曾經沿著父母規劃的路前行，走進北大，走進央視，早婚育有兩子，大概是一代父母心中最完美的女兒，但2023年，她37歲，宣布從央視離職，離開了那條軌道。

這中間大概有職業倦怠、轉型不易，以及照顧孩子的原因，當然更多人認為是經濟原因。

央視主持人名大于利，薪資可能還比不上某些一線衛視，李思思十三年服務央視，現在將名氣和流量兌現，接商演，做主播，月收入大于之前年收入并非不可能。

▲ 李思思抖音粉絲千萬。類似直播帶貨的前央視主持人很多，如李小萌、經緯、劉芳菲等。

敬一丹曾說，四十左右的主持人有新的選擇很常見，他們有了一定積累，對自己想要什么比年輕時更明確。

二十歲時，李思思沿著別人指引的路走，現在年近四十，她要走自己的路了，轉型之后，她顯得很舒展，說說養生，說說育兒，收入在其次，關鍵是自由與輕松。

以退為進，誰知道明天的事呢。

三代女主持人的不同選擇

三代女主持，敬一丹活在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年代；曹穎活在市場經濟浪潮席卷的時代，有了更多個人選擇；李思思生活的時代，則受到更多互聯網的沖擊。

退休之后的央視主播們有龐大的知名度，要轉換成流量有天然的優勢，但要走下高臺，可能遇到的首要問題是他們需要放下從前端莊高大的形象，變得更親民，更接地氣，BGM加一點周杰倫的歌，打造一點反差萌。

▲ “這個賬號不是《新聞聯播》，我也不再是那個距離大家很遙遠的新聞主播，我只是千千萬萬個內容創作者中的普通一員。”

而且他們的內容受眾也普遍更年長一些，這對直播來說并非壞事，因為年長受眾也有消費力。

▲ 曾經最火紅的綜藝《綜藝大觀》的主持人王雪純也在小某書擁有二十萬粉絲，在抖音有一百多萬的粉絲，這完全是可以帶貨的體量。

▲ 大美人劉芳菲分享一下珠寶和藝術，就已經很吸引人，現在的直播帶貨事業也做得很不錯，她在小紅書有五十多萬粉絲，在抖音有三百多萬粉絲。

只是要獲得當年那種沒有雜音萬眾一致的支持，顯然不可能。

當下的流量網紅們幾乎都把自己的位置擺得很低，他們把自己的生活和情緒奉上，為網友們提供消遣與娛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奉行的原則是“認真你就輸了”。

而從前生活在保護罩后的央視主播們下凡到社交平臺之后，幾乎已經是零距離地接觸到觀眾，他們的認真幾乎是骨子里的，因此也會接觸到更為直觀的惡意。

前一段時間60歲的央視主持人張澤群微博曬了下老年卡游頤和園，因為網絡上假新聞盛行，就有粉絲惡意留言稱他已被央視開除的消息，他怒訴網友：憑這條就可以起訴你！

▲ 張澤群，一代名主持，1989年畢業于北廣，今年也60了。

在十幾億人當中，能走到央視的都是人尖子。

只是時代變遷之中，人尖子也會遇到難題，愈是人尖子，就愈是對自己要求高。但 離開那個金光閃閃的舞臺，走入社會叢林之中，高高在上的央視身份有可能真是一種桎梏和約束。

從前的傳播是精英傳播，是從上而下的，信息是經過篩選，具有職業素養和豐富經驗的編輯們會辨別真偽，保證信息相當的真實性和社會正義性，但現在的傳播是民眾傳播，是一種平行傳播，人們靠喜惡和情緒來篩選，大數據更容易被情緒裹挾，形成信息繭房。

知名學者鄒振東曾經點出社交媒體傳播學的底層邏輯，簡單來說，就是誰弱誰有理，就算是退休轉行后的女主播們，好像也是姿態很從容性格更退讓的人更易得到網友的寬容。

▲《弱傳播》指出在輿論傳播中弱勢群體更易獲得支持，情緒化內容比事實陳述更具傳播力，碎片化信息更易傳播，但這也讓心懷叵測的人在輿論傳播中更易通過賣慘營銷導至公眾信任危機，弱勢身份濫用有可能扭曲社會公平認知。

離開央視的女主播們，當然擁有天然的關注度，但要在現在這樣一個時代里再獲得比原來更大的成功，顯然是一件更艱難的事，就像曾經萬眾喜愛的曹穎可能很難理解為什么她訴說自己被病痛折磨時很難得到輿論的善意，這大概是因為她本身過于“強”的身份和工作態度，讓她再努力，也很難取得像小某哥和辛某那樣巨大的知名度和賣貨情緒共鳴。

即是說人尖子在現下的社交媒體時代反而不占優勢，因為強者在傳播場上已然具有天然劣勢。

八十年代，著名作家茨威格就對這個信息快速發展的時代表現出強烈的擔憂，而變幻莫測的社媒像一雙無形的大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把所有人拋入輿論的風浪中，想要在這樣的風浪中獲取財富和名望，如火中取粟。

“遇到如此時代，實屬命中注定。”

如何面對這種命運，大概是我們所有人的課題，而離開了央視的女主播們，大致能讓我們看到這其中的微妙與復雜的張力，未來如何，我們拭目以待。

作者：言文文

責任編輯：Miss H

出品：藍小姐和黃小姐

文字原創，配圖來源于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