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汶川大地震撕裂了川西北的山河。

時任成都軍區副司令員的范曉光中將在地震發生四小時后，已經站在滿目瘡痍的廢墟間。

老將軍面容剛毅，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正在滑坡的唐家山堰塞湖大壩，手里攥著的對講機不斷傳出各地災情匯報。

堰塞湖水位正以每小時0.3米的速度上漲，潰壩風險威脅著下游百萬群眾。范曉光指揮工兵搶修泄洪通道，突然發現兩架本該轉運傷員的直升機懸停在半空。

透過望遠鏡，他看見機艙里伸出的攝像機鏡頭正在拍攝救災場景，操作員為尋找最佳角度反復調整飛行姿態，延誤了二十多分鐘才卸下救援物資。

對講機里傳來工程兵焦急的匯報："泄洪槽開挖進度滯后，急需空運重型機械！"

三天后，當第八批記者擠占直升機座位時，范曉光抓起擴音器對著搶險現場怒吼："誰再放記者上來，就把誰扔水里去！"

此刻的唐家山頂，八十多名記者正在爭搶最佳拍攝機位，地方政府送來的盒飯剛落地就被記者一搶而空，連續四天沒吃上熱飯的工程兵們蹲在泥地里啃壓縮餅干。

而這句話像塊石頭砸進平靜的湖面，讓原本喧鬧的搶險現場瞬間寂靜。

沒人比范曉光更清楚時間的重量。地震發生時成都軍區主力部隊分散在外執行任務，能調動的兵力僅有6000人。

范曉光當機立斷啟動全省民兵總動員，十萬預備役人員十二小時內完成集結，在黃金救援期打通了十七條生命通道。

此刻他正面臨更嚴峻的考驗——唐家山堰塞湖蓄水量超過三億立方米，相當于懸在綿陽百姓頭頂的二十層樓高水墻。

直升機旋翼卷起的狂風中，范曉光的記憶突然閃回到1964年的南京炮兵工程學院。那時他還是個十九歲的青年學員，在全軍大比武中奪得"神炮手"稱號。

父親王平得知后特意寫信告誡："戰場上沒有個人英雄，只有集體勝利。"此刻他面對的戰場沒有硝煙，卻同樣需要精準如炮彈的決斷。當第七架運送記者的直升機降落時，他對著警衛連長大吼："把警戒線往前推五百米！"

這道看似粗暴的命令背后是沉甸甸的責任。堰塞湖搶險指揮部每天要協調四十多架次直升機運輸，每延誤十分鐘就意味著少運三臺挖掘機零件。

有次為拍攝"將軍指揮"的畫面，記者要求范曉光反復在泄洪槽旁走動，導致施工暫停半小時。事后他紅著眼圈對工程兵道歉："我對不住大伙，今晚我最后一個換班。"

6月10日泄洪當天，央視鏡頭捕捉到意味深長的畫面：所有搶險人員撤離時，范曉光故意走在最后。渾濁的洪水從泄洪槽奔涌而出，老將軍站在監測點紋絲不動，迷彩服褲腳被浪花打濕也渾然不覺。

在震區奮戰的28個晝夜，范曉光創造了多項紀錄：乘坐直升機次數最多的將領，轉送傷員最多的指揮員，連續工作最久的軍區領導。

當外國記者追問"中國軍隊救災秘訣"時，他指著迷彩服上的軍徽說："這里有群穿軍裝的老百姓，也有群穿便衣的兵。"

這句話道出了十萬民兵與解放軍協同作戰的真相，也解釋了他對記者發火的緣由：在搶救生命的戰場上，每件迷彩服都是與死神賽跑的參賽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