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收復新疆時歸化城的駝戶也做出了重大貢獻
作者/孫樹恒
一
19世紀下半葉的中國,猶如一艘在驚濤駭浪中飄搖的破船。內有太平天國、捻軍起義攪得天下大亂,外有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的傷痛未愈,西北邊疆又傳來噩耗,浩罕汗國軍官阿古柏在英俄等列強支持下,悍然侵占新疆大片土地。新疆166萬平方公里的廣闊領土,眼看就要從祖國版圖上被割裂出去。
朝堂之上,關于“海防”與“塞防”的爭論吵得不可開交。李鴻章主張放棄新疆,把有限的財力物力集中到海軍建設上;而64歲的陜甘總督左宗棠拍案而起:“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衛京師!”他深知,一旦新疆失守,蒙古將失去屏障,京師也將陷入險境。在左宗棠的據理力爭下,光緒皇帝最終采納了他的建議,決定出兵收復新疆。
1876年,左宗棠做出了一個震撼朝野的舉動,他讓人抬著一口棺材隨軍出征。白發蒼蒼的老將軍,用這種決絕的方式向世人宣告:此去西征,不收復新疆誓不還!這份視死如歸的勇氣,不僅鼓舞了西征將士的士氣,更讓整個國家看到了捍衛領土完整的決心。
左宗棠精心制定了“緩進急戰,先北后南”的戰略:用一年半時間籌備糧草、整頓軍隊,再用一年半時間速戰速決。他向朝廷奏報的軍費預算是白銀一千萬兩,戰爭一打起來才發現,錢根本不夠用。光是1876 - 1877年的收復戰役,就花掉了一千七百六十萬兩。仗打完了還不算完,為了守住新疆、重建家園,又花了三年時間,這期間的駐軍費用高達一千七百七十四萬兩。前前后后加起來,總花費達到了三千五百三十四萬兩,足足是預算的3.5倍!為了國家的統一,一切都值得。
這些錢都花到哪兒去了?仔細一算賬,大頭都用在了軍餉和糧食上,占到總開支的65%以上。更讓人意外的是,運輸費竟然占到了17.7%,在戰爭最激烈的三年里,這個比例更是高達24.4%。當時的中國,鐵路還只是個新鮮名詞,清軍的后勤補給全靠最原始的運輸方式就是駝隊。
二
在左宗棠的西征戰略中,歸化城(今呼和浩特)就像一個關鍵的樞紐。這座位于黃河河套地區的塞外古城,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它背靠"塞外大糧倉",周邊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是天然的軍糧供應基地。同時,作為旅蒙商的重要聚集地,歸化城商業繁榮,駝隊運輸業更是歷史悠久。
西征清軍有三條主要的后勤運輸線,其中兩條都以歸化城為核心:一條是軍糧運輸線,從歸化城和包頭出發,經五原、寧夏,運往甘肅酒泉、張掖;另一條路線則穿越內蒙古阿拉善旗和外蒙古南部,直接將物資送到新疆哈密、巴里坤等地。可以說,沒有歸化城這個后勤基地,西征大軍根本無法在茫茫大漠中維持作戰。
在這次西征中,有一群特殊的參與者就是歸化城的駝戶。他們大多是旅蒙商的后代,祖祖輩輩在草原和大漠上奔波,對北方的山川地貌了如指掌。阿古柏入侵北疆時,這些駝戶被迫逃到歸化城避難。但當左宗棠的西征軍到來時,他們毫不猶豫地重操舊業,成為了戰場上的“隱形戰士”。
運糧駝隊從歸化城(今呼和浩特)出發,西行至老爺廟進入巴里坤境內。這一路上,駝隊需要穿越沙漠和山地,環境惡劣,補給困難。具體來說,駝隊需要從呼和浩特、包頭等地購買糧食,然后雇傭民間駝隊,一路運輸到老爺廟,再運到巴里坤的糧倉里??。
駝戶們的工作既艱苦又危險。沙漠里白天烈日炎炎,地表溫度能達到六七十度,晚上又會驟降到零度以下;遇上沙塵暴,更是連方向都找不著。駱駝腳掌磨出血泡,駝戶們的嘴唇干裂脫皮,但他們從未退縮。為了更快地將物資送到前線,他們憑借多年積累的經驗,開辟出兩條新的運輸路線:大西路和小西路。
大西路沿著外蒙古戈壁阿爾泰山南麓行進,小西路則直接穿越巴丹吉林沙漠。這兩條新路比傳統的大北路縮短了不少路程,大大提高了運輸效率。駝戶們還充當起義務向導,帶著軍隊穿越復雜地形,尋找水源和宿營地。在他們的幫助下,西征軍的后勤補給效率大幅提升。
三
這些駝戶是旅蒙商,他們是一批在乾隆末年就旅居烏魯木齊和古城,已經傳承四代人,常年在新疆和內地從事駝運生意的山西駝戶。其中有祖籍祁縣的沈如蘭家族的廣泰隆駝運店,甘守祿、彭青年兩家的安德堂與天順魁駝運店等等。1867年,阿古帕從南疆侵人北疆時,這些駝戶被迫東撤,輾轉來到包頭和歸化城落腳。因為他們對新疆的地理交通最為熟悉,當1871年左宗棠向甘進兵,他們就開始為西征軍運輸物資,還義務擔當向導。1876年大軍出關,戰線延長,后勤壓力倍增,這些駝戶在前輩的基礎上,又開辟出兩條通往新疆的新路﹣﹣大西路(山南駝路)和小西路(南小草地路)。兩條路以張家口、歸化城或包頭為起點,前者取道外蒙古戈壁大金山(阿爾泰山)南麓,后者直接穿越內蒙古巴丹吉林沙漠,前往新疆巴里坤和哈密。兩條駝路不必再從烏里雅蘇臺和科布多繞遠,比范毓釀的大北路行程更短,是旅蒙商三百年商業地理探索史上最后的輝煌。
就是這些駝戶,還做出一件具有極高歷史貢獻的大事:1872-1873年,白彥虎匪幫在左宗棠的接連打擊下,無法在甘肅、青海立足,妄圖故伎重演,從北疆翻越大金山,取道外蒙古竄逃俄國或中亞。時值清朝在外蒙古地區亡羊補牢,重整烏里雅蘇臺與科布多防務,山西駝戶向烏里雅蘇臺將軍景廉、金順指明大金山沿線可供出入的各處山口要道,景、金等人也能及時納諫如流,指揮清軍提前布防,使白彥虎的這一企圖幻滅。依靠這些駝戶提供的向導,左宗棠指揮幾路清軍互相配合,對阿古帕白彥虎匪幫給予數次重大打擊,阿古帕絕望服毒自殺,白匪大部分被聚殲,只有少數殘余匪眾逃入俄境﹣﹣白匪能逃入俄境,是因為白彥虎本人是一位嚴于待人寬于律己的"飛將軍",左宗棠對這位手下敗將有一句評價:“白逆每給人拒敵,敗則先逃。”白匪大部分被殲滅,新疆得以收復。
新疆收復后,朝廷沒有忘記這些默默付出的駝戶。經西征軍將領聯名奏請,表現突出的甘、彭兩家駝戶被授予三品頂戴勛銜,這在當時是極高的榮譽。在包頭積極籌運軍糧錢款的喬氏家族也得到清廷褒贊。
四
光緒四年(1878年),左宗棠部,進駐新疆,歸化城的西路商務,在駝路暢通之后,就更見發達。當時開業的商號,計有大德昌、永勝生、義成永、義成昌、德和恒、永順和、義盛和、春義和、義源昌、通興玉、魁隆永、兩益公等數十家,除兩益公尚有自備駝隊外,其他一般字號的貨物皮張與藥材,多由駝運店代為起運,在那個時候,奇臺駝戶胡天全(又名胡老五),偕同胞兄胡天有、胡天德等,前來歸化城,共有駱駝一千余峰,開了天德全駝運店,牧場設在巴里坤,這就是當年最大的一家漢民駝戶。乾隆中葉,由于牲畜市場的活躍,曾有許多回民牙紀,受到營路運輸發展的影響,也就轉變方向,成為駝戶。當時這些回民駝戶,年年在駝運繁忙季節,都要互相搭伴,承攬貨物,前往點力畔、突蛇公與庫倫等地。
五
昔日,往返于外蒙與新疆的駝隊,皆以十八峰駱駝串聯成鏈,為首的駝倌被尊稱為“把兒頭”。每處歇腳的駝站,都養著七八只巨獒,這些猛犬便是守夜護駝的忠誠衛士。沿途荒無人煙,水源極為稀缺。若在春季奔赴新疆,十八峰駱駝中,僅馱水、運糧,裝載駝馬飼料與犬糧的便占去十峰;而秋季啟程,只需五峰專司后勤,其余駱駝皆馱載貨物,每峰平均負重達二百七八十華斤。從歸化城前往外蒙,駝隊的干糧多以炒米為主;南歸途中,則以羊肉作為主食。為改善駝隊生活,途中亦會煮幾頓湯面,烙幾張餡兒餅。從新疆東歸時,眾人常以羊肉搭配干饃充饑。隨行的客人,臨行前必宰羊一只,既是對驛站主人的酬謝,亦是犒勞駝倌們的心意。
在元盛昌商號鼎盛之時,自歸化城出發,約十五日可抵張家口,每峰駱駝運費八兩白銀;行至二十日,抵達道口(今豐臺),運費約十兩。前往外蒙,駝隊跋涉兩個月左右,方能抵達烏里雅蘇臺,每峰駱駝可獲運費三十七、八兩;若前往科布多,耗時兩個半月,運費則增至四十五、六兩。通往庫倫的道路,分臺路與駝路兩條。多數駝戶若走臺路北上,需五十日左右方可抵達,此路線運費較高,約為四十五、六兩;而取道百靈廟的駝路,雖僅需三十日,但運費最高不過二十兩,平常僅十七、八兩。至于突蛇公一帶,運費十三、四兩;密勒更王蓋為十五、六兩;扎哈沁則有四十一、二兩。在新疆境內的駝運,從歸化城啟程,約三個月可至古城,正常運費約五十兩,貨少駝多時,曾降至四十兩。民國十八年(1929年),大西路商運斷絕,運費竟飆升至七十兩左右。
歸化城的駝戶,他們不是手握重兵的將軍,也不是運籌帷幄的謀士,只是一群普通的趕駝人。但正是這些平凡的駝戶,用雙腳丈量大漠,用駝隊連接起內地與邊疆,為收復新疆立下了汗馬功勞。
參考資料:鄧九剛《茶葉之路》
代林、馬靜《大盛魁聞見錄》
內蒙古文史資料第12輯
秋原《清代旅蒙商述略》
(作者檔案:孫樹恒,筆名恒心永在,內蒙古奈曼旗人。蒙域經濟30人專家組成員,呼和浩特市政協智庫專家。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 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內蒙古茶葉之路研究會副會長,內蒙古詩書畫研究會高級研究員兼副秘書長,大盛魁公司文化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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