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薇
暴雨傾盆的深夜,救護車的鳴笛刺破江城寂靜。林深握著方向盤,雨水順著眉骨滑落,模糊了擋風玻璃上那道猩紅的車燈。他瞥見后視鏡里自己蒼白的臉,恍惚間又看見那個雨夜——十七歲那年的雨也是這般滂沱,將少女的白裙染成淡墨色。
急診室的白熾燈管嗡嗡作響。林深扯開浸透的襯衫,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刺鼻。擔架床滾輪與地磚摩擦的聲響里,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患者左腿開放性骨折,準備清創。"
"醫生,求您......"顫抖的女聲像風中蛛絲。他抬頭,撞進一雙破碎的琥珀色瞳孔。
那瞬間,記憶如漲潮漫過堤岸。急救床上的少女與記憶中的身影重疊——十五歲生日那夜,她也是這樣蜷縮在急診室,手腕滲血的紗布浸著茉莉香。那時他剛成為實習醫生,隔著監護室的玻璃,看見她將止痛藥片碾碎撒向窗外,碎雪般的光點墜入夜色。
"林醫生?"護士的輕喚將他拽回現實。無影燈下,少女的睫毛在氧氣面罩后顫動,腕間銀鏈隨著輸液管晃動,吊墜是半枚殘缺的玉蘭花。
消毒棉球擦過鎖骨時,沈昭月突然抓住林深的手腕。監護儀發出尖銳的警報,她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幾乎要將他吞沒。
"別怕。"他輕聲說,指尖拂過她滲血的額角。這個動作讓兩人同時僵住——三年前在蘇黎世醫學院的解剖課上,他就是這樣握住她顫抖的手,教她辨認頸動脈的位置。
記憶的碎片在消毒水氣味中飛濺。那年深秋的梧桐雨里,她抱著染血的素描本沖進他打工的咖啡館,畫滿紫藤花的紙頁間夾著泛黃的診斷書。黑色素瘤,晚期。她笑得像只受傷的貓:"醫生說最多半年,林醫生要收留我這個將死之人嗎?"
此刻監護儀的曲線突然劇烈波動。林深扯開領帶,俯身將耳朵貼在她劇烈起伏的胸口。隔著兩層衣料,他聽見自己雷鳴般的心跳,與記憶中某個雨夜的重疊——手術室無影燈下,他握著搶救無效的少女的手,監護儀長鳴聲中,她沾血的手指在他掌心畫了朵殘缺的玉蘭。
"準備除顫儀!"林深猛然驚醒。冰涼的電極片貼上肌膚時,沈昭月突然睜眼,渙散的瞳孔聚焦在他臉上:"你...不是他..."
火焰舔舐窗簾的瞬間,林深將沈昭月護在身下。熱浪掀飛了診斷書殘頁,2018年9月15日的日期在火舌中蜷曲成灰。他忽然想起什么,摸向白大褂口袋,那枚本該在車禍中遺失的懷表還在,表蓋內側的照片卻變成了陌生女人的臉。
"為什么要回來?"沈昭月突然嘶吼,指甲在他后背抓出血痕。火光照亮她頸間完整的玉蘭項鏈,與林深珍藏的半枚吊墜嚴絲合縫。
記憶如烈焰焚心。三年前在墓園,他看見沈昭月將骨灰撒向紫藤花架。穿黑色風衣的男人遞來支票:"令尊的醫療費該結清了。"支票抬頭的瞬間,他看見對方腕間的銀鏈——與沈昭月頸間的一模一樣。
"你父親用我的腎換了沈氏集團的位置。"男人點燃雪茄,煙霧繚繞中露出半張臉,"現在輪到你還債了。"
消防車的鳴笛刺破火場轟鳴。林深在濃煙中摸索,指尖觸到沈昭月冰涼的腳踝。她忽然抓住他的手,將某個冰涼的東西塞進他掌心。
那是枚完整的玉蘭吊墜。
"密碼是...我們初遇的日期..."她咳出的血珠濺在他手背,像雪地里綻放的梅。林深瘋狂敲擊保險箱,當數字跳轉到20180915時,泛黃的信封滑落。
父親的字跡力透紙背:"昭月并非親生,當年你母親為保你性命,將真正的繼承人送出......"
火舌卷上窗簾的剎那,林深看清診斷書上的名字——江明城,他車禍去世的父親。而照片上的女人,正是沈昭月生母。
太平間的冷氣機發出嗡鳴。林深撫摸著沈昭月睫毛上的冰霜,將完整的玉蘭項鏈戴在她頸間。懷表在掌心發燙,照片上的少女在火焰中微笑,腕間的銀鏈折射出奇異的光。
"你終于記起來了?"穿白大褂的女人從陰影中走出,腕間銀鏈與沈昭月的一模一樣。她舉起泛黃的素描本,畫中少女的玉蘭花旁寫著:致我的林醫生,2018.9.15。
窗外又下起雨。林深在雨幕中看見無數個自己——舉著手術刀的、握著畫筆的、抱著骨灰盒的。而每個時空的沈昭月都穿著白裙,腕間銀鏈在雨中閃爍,像困在琥珀里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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