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狄洪的中國畫《張家界風光》的藝術特征與時代意蘊

葉純敏

《張家界風光》 劉狄洪中國畫作1979年

摘要：《張家界風光》是中國山水畫家劉狄洪于1979年創作的中國山水畫代表作，其以湖南湘西張家界的奇峰云海為題材，既延續了宋元的山水傳統，又融入了現代審美意識與地域文化精神。本文從技法、構圖、意象三個維度分析該作品的藝術特征，并結合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藝術界的轉型背景，探討其如何通過傳統山水語言回應時代變革，成為“新文人畫”運動的先聲。研究發現，《張家界風光》不僅是對自然景觀的再現，更是對民族文化自信的重構，為后續中西融合的油畫創作埋下伏筆。劉狄洪對山水精神的重構，打破了傳統山水畫"可游可居"的審美范式，創造出一種更具參與性和抗爭性的現代山水觀。

關鍵詞：劉狄洪；中國山水畫；藝術特征

引言：

1979年是中國藝術史的關鍵轉折點：改革開放初啟，西方現代藝術思潮涌入，傳統水墨畫面臨“守舊”與“革新”的爭議。劉狄洪作為成長于湖南湘西的本土藝術家，憑借《張家界風光》在這一年嶄露頭角。該作品以張家界石英砂巖地貌為原型，既保留了傳統山水畫的筆墨程式，又通過構圖與意境的突破，展現了藝術家對時代變革的敏銳感知。本文通過解析《張家界風光》的藝術特征，揭示其如何以傳統媒介承載現代性思考，并成為劉狄洪藝術生涯的重要里程碑。

一、劉狄洪的藝術生涯與1970年代末的時代語境

1. 從湘西到畫壇：個人經歷的積淀

劉狄洪（1944.4.1—2016.5.10，曾用名劉杕洪，又名劉秋洪），湖南省常德市人，自幼浸潤于中國湘西北的自然與人文環境。青年時期的劉狄洪（1978年，34歲）即以山水畫聞名，其早期創作深受清代“四王”及石濤影響，注重筆墨的程式化表達。湖南省常德市屬湘北地區，但是湘西的險峰、深谷、云霧卻成為其藝術母題，為其提供了獨特的視覺資源。

劉狄洪的藝術生涯起始于湘西的崇山峻嶺，從城市到山峰，這其間的路程，非但地理上的遷移，更是精神上的長征。湖南湘西向來以險峻著稱，那里的云霧繚繞，山峰如刀劈斧削，而劉狄洪便是在這等環境中，汲取了最初的藝術養分。

幼時的劉狄洪，常在常德沅江（湘北）邊石上涂抹，將眼中所見、心中所感，以稚拙的線條勾勒出來。后來他一步步走進湘西，湘西的山水成為他日后創作的底色。那里的吊腳樓、石板路、森林，無一不在他的記憶里烙下深深的印記。

在畫壇上，劉狄洪的部分作品總帶著一股子"野氣"。這野氣，正是湖南湘西賦予他的。他不屑于描摹那些精致卻空洞的景物，偏要在粗獷中見精神，在樸拙中顯靈性。他的畫筆下，山不是山，水不是水，而是經年累月積淀下來的生命體驗。

劉狄洪常說，畫者，不過是把走過的路、看過的景、受過的人情冷暖，統統傾注在紙上罷了。他在宣紙和畫布上揮灑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他的中國畫作品既精致，也夠真實；夠華麗，也夠深刻。而這，正是經歷積淀所賦予他的獨到之處。

2. 1970年代末的藝術轉型

1970年代末的中國畫壇，正經歷著一場靜默而深刻的蛻變。十年冰封之后，藝術創作如同解凍的溪流，開始試探性地尋找新的河道。劉狄洪在這一時期的轉型尤為顯著——他果斷拋棄了那些程式化的表現手法，轉而向原始繪畫汲取養分。

在湖南湘西劉狄洪重新發現了藝術的原始生命力。那些曾被視作"粗野"的筆觸，如今成了他最鮮明的藝術語言。劉狄洪更是在1983年之后，轉向主攻西洋油畫領域。

值得注意的是，劉狄洪這一時期的作品雖具革新精神，卻始終扎根于中國傳統繪畫的土壤。他筆下的變形與夸張，是從本土藝術中自然生長出來的現代性表達。這種立足于本民族傳統的創新，恰恰體現了1970年代末中國藝術轉型最可貴的品質。

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藝術界開始擺脫政治宣傳畫的單一模式，傳統水墨畫重新進入主流視野。吳冠中提出“形式美”理論，呼吁藝術回歸本體語言；同時，“傷痕美術”興起，反思歷史成為創作主題。在此背景下，劉狄洪選擇以張家界這一未被傳統文人畫充分表現的“奇景”為題材，既規避了政治敏感性，又通過自然主題探索藝術形式的革新。其實在1979年以前的更早的時候，劉狄洪就畫了多幅張家界風景系列畫作。

二、《張家界風光》的藝術特征分析

1. 傳統技法的繼承與突破

劉狄洪1979年創作的這幅《張家界風光》，在傳統中國山水畫的框架下，既保留了古典筆墨的意蘊，又大膽融入了現代視覺語言。從技法上看，他延續了宋代山水“深遠”“高遠”的構圖法則，山勢層疊，云霧繚繞，畫面層次分明，體現出對范寬、郭熙等古代大師“三遠法”的深刻理解。在筆墨運用上，他采用中鋒勾勒山石輪廓，以斧劈皴表現張家界砂巖的凌厲質感，同時又以淡墨渲染遠山，營造出虛實相生的空間感。這種對傳統皴法的精準掌握，彰顯了他扎實的筆墨功底。此外，他對云霧的處理也別具匠心：既非宋代山水留白的“計白當黑”，亦非清代“米點皴”的朦朧渲染，而是以濕筆破墨的手法，讓云氣如流動的薄紗纏繞峰巒，既保留了水墨的氤氳韻味，又賦予畫面動態的現代視覺節奏。

在突破傳統方面，劉狄洪的革新更為顯著。他摒棄了文人畫“逸筆草草”的程式化語言，轉而以湖南湘西地貌特有的奇崛造型為藍本，將張家界的石英砂巖峰林夸張變形，山峰如劍戟般直插云霄，輪廓線剛勁有力，甚至帶有木刻版畫的刀味。這種對自然物象的主觀重構，打破了中國傳統山水“可居可游”的審美范式。

更值得注意的是，他在畫面右下角以焦墨枯筆描繪的松樹，枝干虬曲如鐵，樹葉卻以潑彩手法呈現，形成工寫結合的強烈反差。這種“工筆寫意化”的嘗試，既是對八大山人“減筆山水”的致敬，又融入了現代構成主義的抽象思維，強烈的沖擊力瞬間喚醒觀者的視覺張力。這種在傳統筆墨中植入現代形式語言的探索，不僅體現了19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中國畫革新的時代精神，更揭示了劉狄洪“根植本土，面向當代”的藝術自覺。

2.構圖的現代性實驗

劉狄洪的《張家界風光》在構圖上進行了一場極具現代性的視覺實驗，打破了傳統山水畫中程式化的空間秩序。畫面中，張家界的奇峰并非按照"三遠法"的經典范式層層推進，而是以近乎平面化的方式堆疊于畫面中央，形成一種壓迫性的垂直張力。這種將山體壓縮為近乎幾何形體的處理方式，明顯受到塞尚"將自然還原為圓柱體、球體和圓錐體"的現代繪畫理念影響，卻又巧妙融入了中國畫"骨法用筆"的線性表達。山峰之間的留白也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云氣"，而成為分割畫面的負空間，具有強烈的構成主義特征。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劉狄洪刻意弱化了前景、中景、遠景的過渡關系，使近處的山巖與遠處的峰林在尺度上產生悖謬的并置，這種對透視法則的大膽顛覆，既呼應了北宋山水"移動視點"的觀察方式，又賦予畫面某種超現實主義的時空錯位感。

在畫面節奏的營造上，劉狄洪的現代性探索更為激進。傳統山水畫講究"起承轉合"的敘事性構圖，而《張家界風光》卻呈現出一種音樂般的抽象韻律。那些鋸齒狀的山脊線以重復的"之"字形向畫面頂端攀升，創造出視覺上的律動感，令人聯想到蒙德里安早期描繪風車的抽象線條。更富實驗性的是，畫家將觀者的視點設定在一種非現實的仰角位置，使山峰產生向畫面外擴張的勢能，這種帶有表現主義特征的構圖方式，完全突破了傳統山水"平遠""高遠"的觀看范式。畫面以對角線的動態分割重構了畫面的力學平衡，這種將中國傳統"陰陽相生"理念與現代設計構成原理相結合的嘗試，展現了劉狄洪在東西方藝術語言融合上的獨到思考。

3. 墨色與意境的升華

劉狄洪的《張家界風光》在墨色運用上展現出驚人的表現力，通過濃淡干濕的豐富變化，構建出一個既真實又超然的山水世界。畫家以焦墨重筆勾勒山體輪廓，墨色如鐵線般沉厚有力，表現出張家界砂巖的堅硬質感；而淡墨渲染的遠山則在虛實之間若隱若現，營造出空間深遠的意境。尤為精妙的是云霧的處理：畫家以濕筆破墨的手法，讓墨色在宣紙上自然暈染，形成流動的氣韻，既保留了傳統水墨"元氣淋漓"的特質，又通過控制水分的技巧，使云氣呈現出絲綢般的質感。畫面中墨色的節奏變化極具音樂性——濃墨勾勒的山峰如強音般堅實穩定，淡墨渲染的云霧似弱音般輕柔縹緲，而中間調子的墨色則如和聲般豐富著畫面的層次。這種墨色交響不僅再現了自然景象，更通過水墨媒介特有的滲透性與偶然性，暗示了天地間永恒流動的生命氣息。

劉狄洪的《張家界風光》絕非對自然景觀的簡單再現，而是通過筆墨語言的淬煉，實現了從具象山水到精神圖騰的意境升華。畫面中那如劍出鞘的奇峰，在氤氳云氣的環繞下，既保留了張家界地貌的形貌特征，又被賦予了某種超越現實的象征意味。

劉狄洪將湖南湘西特有的神秘氣質注入筆墨之中，創造出一種介于現實與幻想之間的超然境界。畫面下方那株虬曲的蒼松，以其扭曲卻堅韌的姿態，成為畫家精神自況的隱喻。整幅作品在雄渾中見精微，在寫實中蘊玄思——凌厲的山勢彰顯著不屈的野性，流動的云氣又暗示著無常的哲思，這種對立統一的審美張力，正是畫家對中國湘西大地"神性"與"人性"雙重特質的深刻體悟。當觀者凝視這幅作品時，看到的不僅是張家界的地質奇觀，更是經過藝術家心靈過濾的精神圖景：那里有人性中不屈的勇武，有楚文化里"路漫漫其修遠兮"的求索，更有改革開放初期整個民族渴望突破重圍的時代心聲。這種將個人情懷、地域特質與時代精神熔于一爐的意境創造，使《張家界風光》成為1970年代末中國山水畫轉型期最具代表性的精神標本。這種將自然景觀人格化的表現手法，使畫面超越了普通風景畫的范疇，升華為一曲對生命韌性的禮贊。

三、時代意蘊：傳統山水的現代轉型

1. 對“山水精神”的重釋

傳統山水畫強調“可游可居”的理想境界，而《張家界風光》通過表現張家界的險峻奇崛，顛覆了文人畫的田園牧歌范式。陡峭的絕壁與繚繞的云霧象征改革開放初期社會的未知與探索，暗含“破局”的時代精神。

劉狄洪的《張家界風光》作為1970年代末中國山水畫轉型期的代表作，其時代意蘊不僅體現在形式語言的革新上，更在于對傳統山水精神內核的創造性重釋。這幅創作于改革開放元年的作品，恰如一個時代的視覺隱喻——那些沖破云靄的嶙峋峰巒，既延續著范寬《溪山行旅圖》中"山水即道"的哲學傳統，又以全新的視覺語法詮釋著"山水"與"人"的現代關系。畫家將宋代山水的崇高感、元代文人畫的隱逸情懷，轉化為一種更具行動性的精神意象：畫面中凌厲的山勢線條不再指向道家的"無為"境界，而是彰顯著突破禁錮的生命意志；云霧的流動也不再是禪宗"空無"的象征，而成為時代變革氣息的可視化呈現。這種對山水精神的重構，打破了傳統山水畫"可游可居"的審美范式，創造出一種更具參與性和抗爭性的現代山水觀。

在更深層的文化維度上，這幅作品體現了特殊歷史節點下中國藝術家的文化自覺。劉狄洪將湘西地域特有的文化神秘感注入傳統水墨，使畫面在保留"氣韻生動"這一核心美學標準的同時，獲得了表現主義的張力。斧劈皴法的運用顯示對古典技法的堅守，而平面化的構圖方式又彰顯現代視覺思維；水墨的含蓄韻味延續著東方美學傳統，而強烈的形式感則回應著全球現代藝術潮流。這種既扎根傳統又面向現代的創作姿態，正是1970年代末中國美術轉型的典型特征——它既不是對傳統的簡單回歸，也不是對西方的盲目追隨，而是在文化自省中尋找新的表達可能。《張家界風光》所呈現的，正是一個古老藝術傳統在時代變革中的創造性轉化，是山水精神在現代語境下的涅槃重生。

2. 民族自信的視覺建構

劉狄洪的《張家界風光》在傳統山水現代轉型的探索中，以獨特的視覺語言重構了民族藝術的自信表達。這幅創作于改革開放初期的作品，是以張家界奇崛的山川為原型，創造出一個兼具地域特色與現代精神的藝術世界。畫面中那些如利劍出鞘的砂巖峰林，以充滿張力的構圖直指蒼穹，既延續了中國山水"以形寫神"的美學傳統，又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彰顯著民族藝術的當代生命力。

在更深層的文化心理層面，這幅作品折射出改革開放初期中國藝術家的文化覺醒。劉狄洪通過張家界這一具有強烈民族地理標識的景觀，構建了一個既傳統又現代的視覺圖騰。畫面中創新技法實驗，體現著"借古開今"的創作智慧。特別是那些沖破云霧的山峰造型，既呼應著北宋山水"大山堂堂"的崇高感，又隱喻著本土藝術突破重圍、重獲自信的時代精神。這種將地域特征、傳統精髓與現代意識熔于一爐的創作實踐，標志著中國畫家開始以平等姿態參與世界藝術對話，在保持文化主體性的同時實現傳統的創造性轉化。《張家界風光》所呈現的，正是一個古老文明在現代化進程中找回的藝術自信，是民族繪畫傳統在新時代的視覺重構。

3. 中西對話的伏筆

劉狄洪的《張家界風光》在傳統山水現代轉型的探索中，悄然埋下了中西藝術對話的伏筆。這幅創作于1979年的作品，表面延續著中國畫的筆墨體系，實則暗含對西方現代藝術的回應與思考——那些幾何化的山峰造型，既源自湖南湘西張家界砂巖地貌的寫生觀察，又隱約呼應著塞尚"用圓柱體、球體和圓錐體處理自然"的形式理念；畫面中強烈的構成感，既保留了中國山水的空間意識，又吸收了蒙德里安早期風景畫中的抽象節奏。尤為微妙的是云霧的表現：傳統水墨的暈染技法在這里產生了類似透納水彩畫的光色效果，而遠處的若隱若無則讓人聯想到印象派對瞬間的捕捉。這種不露痕跡的中西融合，不是簡單的技法嫁接，而是建立在深刻理解兩種藝術傳統基礎上的創造性轉化，為后來中國畫的國際化發展埋下了重要伏筆。

在藝術觀念的層面，這幅作品體現了特殊歷史時期中國藝術家的開放姿態。劉狄洪將楚文化中"驚彩絕艷"的浪漫傳統，與西方表現主義對內在情感的直接宣泄相結合，創造出一種既民族又現代的視覺表達。畫面中那些沖破構圖框限的山峰，既延續著范寬《溪山行旅圖》中"遠望之以取其勢"的觀察方法，又蘊含著梵高筆下絲柏樹那種向上掙扎的生命力。這種雙重文化基因的融合，使作品超越了地域局限，成為能夠被不同文化背景觀眾理解的藝術語言。《張家界風光》所預示的中西對話，不是弱勢文化對強勢潮流的迎合，而是平等主體間的精神交流，它為改革開放后中國藝術參與全球對話提供了一種范式——在堅守筆墨本體的同時，以開放姿態吸收外來養分，最終實現傳統的現代激活。

四、地域文化：中國湘西北美學的奠基之作

劉狄洪的《張家界風光》堪稱中國湘西美學的奠基之作，將這片神秘土地的地域特質首次升華為獨特的藝術語言。畫面中那些如刀削斧劈的砂巖峰林，不僅是地質奇觀的再現，更是對湘西"險、奇、絕"地貌的精神寫照——凌厲的山勢線條中流淌著人類傳說的野性，氤氳的云氣里沉淀著楚文化的神秘。畫家獨創的"斧劈皴"技法，既捕捉了武陵源石英砂巖的肌理質感，又暗合了原始的粗獷韻律；畫面下角虬曲的蒼松，其造型明顯受到湘西古村落風水樹的影響。這種將地理特征與文化符號轉化為視覺語言的創造，使湘西山水首次擺脫了"風景寫生"的層面，成為承載地域精神的文化圖騰。

在文化認同的深層維度上，這幅作品完成了對中國湘西北美學的體系化建構。劉狄洪通過張家界這一視覺載體，有機融合了多重文化基因：畫面中剛勁的山體造型延續了楚國青銅器獰厲之美的傳統，流動的云氣繼承了《楚辭》"裊裊兮秋風"的浪漫想象，而整體構圖則暗含古歌中"天地初開"的宇宙觀。特別是對"野逸"氣質的把握，既不同于文人畫的清高隱逸，也有別于北派山水的雄強剛健，而是呈現出湖南湘西特有的"神巫之氣"——那種原始宗教氛圍中孕育的、既敬畏自然又抗爭天地的生命態度。《張家界風光》的價值，不僅在于開創了"中國湘西北畫派"的視覺范式，更在于它證明：地域性不是全球化的對立面，而恰恰是藝術獲得世界性的重要途徑。這幅作品讓湘西的山水走出武陵山脈，成為具有普遍審美價值的藝術經典。

五、爭議與啟示

劉狄洪的《張家界風光》引發關于傳統與現代邊界的激烈爭議。保守者指責其"離經叛道"——斧劈皴的夸張變形打破了文人畫"中和含蓄"的審美準則；而激進革新者則認為其"改良不徹底"，山體造型仍未完全脫離物象束縛，在抽象化表達上畏首畏尾。這種爭議本質上反映了1970年代末中國畫壇的集體焦慮：當畫家將民族平面特點構成引入山水構圖時，究竟是當代詮釋，還是對傳統章法的背叛？當云霧處理借鑒了西方水彩的濕畫法時，到底是對"氣韻生動"的拓展，還是中國畫本質的異化？《張家界風光》恰好處在這樣一個臨界點上——它的每一處創新都帶著傳統的基因，而每一筆傳統又蘊含著現代的密碼。

這幅畫提供的核心啟示在于：藝術的進步往往發生在邊界模糊地帶。劉狄洪創造了一種根植于地域文化的新傳統。畫面中那些爭議最大的元素：平面化的空間處理、表現主義的造型夸張，后來都被證明是中國畫現代轉型的重要路徑。這場爭議啟示我們：傳統與現代從來不是非此即彼的單選題，真正的創新往往產生于對邊界的重新勘定。《張家界風光》的價值，正在于它用實踐證明了：傳統的生命力不在于固守規范，而在于持續對話；現代的合法性不來自全盤否定，而來自創造性轉化。當一幅畫能同時激起"太傳統"和"太現代"兩種批評時，或許恰恰說明它找到了那個珍貴的平衡點。

六、結論

《張家界風光》作為劉狄洪藝術生涯的里程碑之作，其意義遠超越一幅普通山水畫的范疇。這幅創作于改革開放元年的作品，以其獨特的視覺語言和深刻的文化內涵，成功架起了傳統與現代、本土與國際、守正與創新之間的橋梁。畫中那些沖破云靄的奇峰，既是湘西地貌的真實寫照，更象征著中國美術在歷史轉折期的精神突圍——它保留了傳統山水"澄懷觀道"的哲學內核，又通過形式語言的革新賦予了這一古老畫種當代生命力。這幅畫用實踐證明：傳統的現代化轉型，不是對既有程式的簡單否定，而是通過激活文化基因中的活性成分，實現藝術本體的創造性再生。《張家界風光》的永恒價值，正在于它為我們提供了一種文化轉型的范式——在全球化語境中，越是地域的，越有可能成為世界的；越是傳統的，越有可能煥發現代的光彩。

回望這幅作品引發的諸多爭議，其啟示意義愈發清晰。藝術史的發展規律表明，真正具有突破性的作品往往誕生于各種張力的交匯點——《張家界風光》正是這樣的典范。它既沒有陷入"為傳統而傳統"的保守窠臼，也沒有墮入"為創新而創新"的膚淺陷阱，而是在深入理解中西藝術精髓的基礎上，完成了"以我為主"的創造性轉化。

這幅畫留給后世最寶貴的遺產，是它啟示我們：傳統的邊界從來不是固定的，而是流動的；藝術的活力正來自于不斷重新定義這些邊界。當我們在新世紀重新審視這幅作品時，看到的不僅是一幅描繪張家界風光的畫作，更是一部濃縮的中國美術現代轉型史，一個關于文化自信與創新勇氣的永恒樣本。

《張家界風光》是劉狄洪藝術生涯的轉折點，也是20世紀末中國山水畫現代轉型的縮影。它既是對中國湘西北美學的提煉，亦是對時代變革的回應。通過筆墨創新與哲學意蘊的拓展，劉狄洪證明了傳統藝術的生命力，并為中國畫的國際化提供了重要案例。在文化自信成為核心議題的今天，重新審視這一作品，不僅是對一位藝術家的致敬，更是對本土文化價值的再發現。

參考文獻：

1、羅杰·弗萊 著， 沈語冰 譯，塞尚及其畫風的發展，廣西美術出版社，2016。

2、塞戈萊納·萊·梅恩，莫奈:色彩與光影之詩，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24.

3、龍圣，從祖先記憶到地方傳說：湘西白帝天王敘事的形成，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1。4、陳傳席，中國山水畫史，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01.

5、段煉，符號學藝術史:重新闡釋中國山水畫的發展，江蘇鳳凰美術出版社，2024.

注：本文全文轉引自：黑龍江省 文化教育類期刊

《北大荒文化》 期刊 2025年3月第9期 (旬刊)

第22頁——第24頁

《劉狄洪的中國畫《張家界風光》的藝術特征與時代意蘊》 一文

文章作者：葉純敏

國內刊號：CN23—1558/C

國際刊號：ISSN 1674—7879

畫家劉狄洪先生簡介：

劉狄洪是世界級大畫家

劉狄洪（1944.4.1—2016.5.10，曾用名劉杕洪，又名劉秋洪）是中國當代著名的風景油畫大師，以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和深刻的思想內涵在藝術界享有盛譽。他的作品不僅融合了中西方繪畫技法，還通過哲學思辨賦予畫作更深層次的意義，使其成為東方油畫藝術的重要代表之一。

藝術成就與風格：

中西方繪畫的集大成者

劉狄洪早年研習中國傳統水墨畫，劉狄洪早期的中國山水畫如《張家界風光》、《沅陵山水》、《松林》、《竹林清風》也非常出名。

中國山水畫家劉狄洪（青年時期） 背景是劉狄洪的中國畫作品

后轉向油畫創作，劉狄洪成功將中國畫的意境與西方油畫的技術相結合，形成了獨特的藝術語言。他的作品不僅展現了自然之美，還通過色彩和心理情感的表達，傳遞出對生活、自然和社會的深刻思考。

哲學思辨與藝術創作

劉狄洪深受康德和老子等哲學家的影響，將哲學思維融入藝術創作中。他的作品如《四川九寨溝》不僅以風景寫生聞名，更以哲思深刻而顯不俗，展現了東方油畫藝術家在思想境界上的突破。

中國湘西北美學的開創者

劉狄洪的風景油畫情系中國湘西北厚土，為構建中國湘西北自然與人文美學體系做出了重要貢獻。他的作品如《千年紅楓 湘西》、《湘西——陽光下的濕地》、《湘西鳳凰一角》等通過細致入微的描繪，呈現了湘西的人文及文化，成為油畫本土化探索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