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京劇，很多人最先想到的是梅蘭芳。但如果細查20世紀初的戲曲名伶，就繞不開一個名字：孟小冬。

孟小冬的人生可以用“起得高、摔得狠”來形容，但這樣說又太輕巧了些。她不是那種一生靠運氣的人，她每一步都走得扎實，每一個階段都在拼命爭取。但命運還是留了一手，把她推向孤獨的終點。

她死的時候，身邊沒親人守著，也拒絕去醫(yī)院。醫(yī)生都急了，她卻只說一句：“沒用的。”

出身名門，四歲學戲

孟小冬出生于1908年，家里是典型的戲劇世家。她父親孟鴻群是個響當當?shù)木﹦±仙瑢@個獨生女的期望極高。她四歲就開始學戲，別人學認字，她學念白，別人背課文，她練唱腔。

這份“父教式培養(yǎng)”沒有讓她反感，反而激發(fā)了她的斗志。到了17歲，孟小冬已能獨立登臺，穩(wěn)穩(wěn)當當?shù)靥舸罅骸Ｄ菚r候的戲班子是殘酷的，沒實力立不住，臺下觀眾不會手軟。但她的扮相、唱功、氣場，全都讓人信服。

她開始走紅，先是在天津。那里是北方戲劇的大碼頭，她靠自己一步步打拼，不靠臉，靠真功夫。“北京學藝，天津唱紅，上海賺錢”——她聽話又精明，一路照著這條老路子走。

到了北京，她開始用實力挑戰(zhàn)偶像。1925年，一出《探母回令》讓她名聲大噪。她唱得沉穩(wěn)大氣，剛?cè)岵?strong>許多原本覺得“女人唱老生不行”的人，都閉了嘴。“冬皇”這個外號，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傳開的。

也是在那一年，孟小冬認識了她的夢中情人，也是她命中的“劫”：梅蘭芳。

兩人因戲結(jié)緣，《四郎探母》排練期間，梅蘭芳一句“就像夫妻在談心”，被臺下人拿來當真，成了他們戀情的開端。后來，孟小冬的父親提出：“可以嫁，但必須是正房。”齊如山一口答應：“王氏病重，冬小姐進門就是正房。”

結(jié)果呢？梅蘭芳沒守信用。

孟小冬被藏在馮公館，不能登臺，不準拋頭露面。她問齊如山，得到的卻是“你現(xiàn)在是夫人，哪有再登臺的道理”。一個演了十多年戲的老生，被硬生生關進了深宅大院。

她心里清楚：這個所謂的婚姻，不過是一場精心安排的利益游戲。

事情的轉(zhuǎn)折，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刺殺。

一個瘋狂戲迷李志剛聽說孟小冬嫁了梅蘭芳，怒火中燒，竟然跑到馮公館打算劫持梅蘭芳，結(jié)果誤殺了梅黨的成員張三。

事情鬧大了，梅蘭芳的原配福芝芳終于出面，“這個小妾不能進門！”還以死相逼。

梅蘭芳退縮了。他不是不愛孟小冬，而是他更愛自己的名聲。

而這時候的孟小冬，才明白——原來她從頭到尾都不是“正房”，只是梅蘭芳為滿足觀眾和生音搭配的“搭檔”。

她痛心、憤怒，在祧母喪禮那天，被擋在門外。梅蘭芳安慰她回家等消息，可消息永遠沒來。

1933年，她在《大公報》上連登三天聲明，正式與梅蘭芳斷絕夫妻關系。這也是她人生最硬氣的一次發(fā)聲。聲明寫得直白而悲憤：“是我辜負了他，還是他對不起我？”

孟小冬是個重情的人，情場受傷后，一度封閉自己。但人生的戲臺總還要繼續(xù)。

1935年，她在上海參加杜月笙組織的義演活動，住進了杜家四姨太姚玉蘭的家。杜月笙早在1919年就見過孟小冬演出，印象極深。

兩人多年后重逢，開始頻繁接觸。杜月笙欣賞她的才華，更欣賞她的性格。

不同于梅蘭芳的精致冷淡，杜月笙直來直去。他追她多年，卻從未逼她。孟小冬有難，他出錢；她想演戲，他站臺；她提條件，他全答應。

1947年，杜月笙終于將她接進家中。1950年，兩人在香港低調(diào)結(jié)婚。那時杜月笙已病重，坐著輪椅也要完成婚禮。這一次，孟小冬終于有了真正的“名分”。

結(jié)婚后，杜月笙多次告誡她：“我死后你不要再唱戲，會被欺負。”

孟小冬的晚年：不唱戲，不求醫(yī)，不念舊

杜月笙死時只留下11萬美元遺產(chǎn)，她拿到了2萬美元，是所有太太中最多的。

之后孟小冬移居臺灣，深居簡出，吃齋念佛。蔡康永曾在飯館見過她，說那時的她灰撲撲的，沒有一點“冬皇”的氣派。

她從不再談梅蘭芳，連老照片都不愿留。

1977年，孟小冬肺氣腫惡化，醫(yī)生建議住院治療。她搖頭：“不治了。”也沒有通知任何親人好友。她的命，就這樣像她的一生一樣，不聲不響地落幕。

去世那天，姚玉蘭的孩子們披麻戴孝送她最后一程。她沒有與杜月笙合葬，獨自長眠在一處佛教墓園。

孟小冬的一生，可以用“倔強”兩個字概括。

她不靠男人，不賣自己，不妥協(xié)。哪怕一次次被命運捶打，她都站起來。哪怕最后孤獨死去，她也拒絕去醫(yī)院，不想再受“安排”。

她從梅蘭芳身上明白了：愛一個人沒有錯，但不能愛到失去自我。

從杜月笙身上，她得到了遲到的溫柔與理解。

她是那個時代少有的、有骨氣、有脾氣、有才華的女人。

她不是為別人唱戲的“戲子”，她是為自己唱的“冬皇”。

參考資料：

《孟小冬傳》 吳文濤著

《杜月笙外傳》 金庸出版社

《梅蘭芳自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