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誠實守信是父親的根本
五月初五是我父親的生日。我是在父親30歲生日前一個多月時降生的。當白白胖胖的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時,父親心中一定充滿了歡樂。
風云莫測,一歲半時,我竟然被傳染了結核病,這在當時被視為絕癥。結核菌無情地吞噬著我的脊椎骨,后背一沾上床鋪,就疼得死命地哭。父母只好輪流整天地用雙手托著我的雙腿和脖子,眼見病情一天天加重,父母愁眉不展、長嘆短噓。母親說:“那時為了給你治病,你爸爸恨不能賣了自己的腦袋!”
正是舊中國風雨如磐的歲月,時局動蕩,物價飛漲,民不聊生。唯一治療結核病的鏈霉素已經在北京出現,可那不是我國的產品,是二戰之后的美國戰略剩余物資。
在北京東單三條兒童醫院,奄奄一息的我,有幸遇到諸福棠大夫。他告訴我父母,可以用鏈霉素試一試,而鏈霉素的價格是一兩金子一瓶。當時,諸大夫自己的兒子,因為沒有趕上鏈霉素進入中國,剛剛夭折不久。
身為白紙坊印制廠小職員的父親,不要說積蓄,連全家11口人的三餐,尚且捉襟見肘,哪里買得起這樣貴重的藥品?父母賣掉他們的結婚戒指,母親拿了出嫁時外祖父給的唯一金首飾,湊夠了一兩二錢金子,花九錢九,買回一瓶鏈霉素。注射之后,竟然真的見效!諸福棠說:“這孩子有救,你們趕緊買藥吧!”
傾家蕩產,才換來這麼一瓶藥!父親到哪里再去找錢呀!
父親向白紙坊印制廠借錢,廠長見父親告貸無門,廠長又不敢挪用廠子的錢,便介紹父親去找一位私營的老板。這位老板聽說了我的病情,一下子就把三十兩黃金交給我父親,我這才死里逃生,醫生說要治好病,還差著一半的藥呢。
后來父親的同學也知道了父親找私人老板借錢的事情,但是父親在與他的同學的交往里,絕口不提還差著一半的藥費。由于沒錢再買后續的鏈霉素,中斷了治療,留下我終身的殘疾。
三年后,當父親的同學知道了這些,跺著腳埋怨:“我替你向老板再要幾十兩金子都行!他最愛施舍!你干嘛要瞞著我?”父親卻說:“我不能再要別人的錢了!就這些,我這輩子也已經還不起了,來生做牛做馬去報答吧!”
直到文革中,造反派內查外調以后,到我家來批斗我父親時,才知道,也就是在1947到1948年,這位老板將三百二十兩黃金,托我父親存放在銀行的保險柜里,父親拿著保險柜的鑰匙,僅僅是金子的利息,也夠給我治病了。
父親認為,那是別人的錢,別人托自己保管,是對自己的信任,自己絕對不能用,偷雞摸狗的事,父親一輩子想都沒有想過!當時連我母親都不知道有這件事。后來父親連本帶利,完璧歸趙。
造反派根本不相信我父親沒有動用一分錢。我氣憤地想對這群沒人性的東西說:“我爹如果使了這個錢,我今天還不會殘疾呢!”但是當時我不敢,只有緘口。
父親就這樣,一輩子誠實守信,無論大事小情,不分巨細,全要善始善終,堅持較真,毫不放松。他不僅一貫奉公守法、循規蹈矩,甚至唯唯諾諾,缺少主見,以至文革里被批斗為“奴隸主義”和“劉少奇的馴服工具”。父親自己,則以所謂“講原則”、“人緣好”自詡,有意無意地得罪了善于損人利己、營私舞弊的同事,使他們得以文革中假公濟私,打擊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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