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盧恩俊

中國每一個傳統節日，都有一種應節美食。在眾多美食中，最有藝術感和富有詩意的當數端午粽子：大自然的碧綠，一片片綠葉包起大地上的果實，令人聯想起畫家詩人筆下的綠葉護花以及累累果實的意境。想一想，端午粽本身也像是一顆顆果實呀！正如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所言：“古人以菰蘆葉裹黍米煮成，尖角，如棕櫚葉心之形……”真乃富有詩意的心形果實。

“粽香筒竹嫩，炙脆子鵝鮮。”說起綠葉包粽，白居易詩中的粽子是用竹筒裝飾的。據記載，最早的粽子是用竹筒裝米密封烤熟，稱“筒粽”。南朝梁吳均的《續齊諧記》一書中有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羅而死，楚人哀之，遂以竹筒貯米，投水祭之的說法。此說描述了屈原投江自沉后，楚人為了紀念他，用竹筒裝米投入水中祭奠的情景，從而形成了端午粽的習俗。從白居易詩中來看，直至唐朝還有這類竹筒棕。再看《太平御覽》曾引用西晉周處《風土記》中的記載：“俗以菰葉裹黍米，以淳濃灰汁煮之令爛熟，于五月五日及夏至啖之。一名糉，一名角黍。”菰葉又叫茭白葉。用菰葉包黍米成牛角狀，稱“角黍”。說明早在西晉時就已經有菰葉代替竹筒裹黍米做粽子了。

后來，包裹黍米的就不僅菰葉那么單調了。唐朝包粽子的粽葉已有多種。“青箬裹鹽歸峒客，綠荷包飯趁虛人。”僅柳宗元《柳州峒氓》兩句詩中就道出了“青箬”和“綠荷”兩種包葉，青箬就是箬竹的葉子。比柳宗元較早的一位唐代詩人王圭，在其《端午內中帖子詞·太上皇后閣》詩中也有竹葉包粽子的描寫：“水風吹殿送微涼，竹葉金盤粽子香”。竹葉作為粽子包葉一直沿用至今，而荷葉用于裹粽則到了明清時期才多見。明朝陳子升詩中對此曾有描述：“符開銀艾小，粽裹綠荷新”，荷葉裹粽，自然清新艷麗，可謂美衣包美食，里外都美。

自唐宋始，端午粽不僅包葉增多，且品形多樣。唐代《歲時雜記》稱：端午粽子名品甚多，形制不一，有角粽、錐粽、菱粽、筒粽、九子粽。而包葉經歷代演變，就更豐富多彩了，常見的有箬竹葉、蘆葦葉、柊葉、芭蕉葉、露兜葉、槲葉、荷葉、香蕉葉、美人蕉葉、玉米葉、甘蔗葉、毛竹筍殼等，細數起來大約幾十種。而如今最流行的包葉大都是南竹北蘆的心形粽為多，人們用虔誠的心情包成“心之形”的粽子，無疑是世間最美的果實。這端午時節不可缺的詩意心果，也是人們眼中感情傳遞的有情物。大唐皇帝李隆基，就曾在宮廷舉行端午節日宴會(稱“三殿宴”)，用“九子連心粽”賞賜大臣。宴席間李隆基題詩贊頌：“穴枕通靈氣，長絲續命人。四時花競巧，九子粽爭新。”后來這種九子粽流傳至民間，被作為饋贈的珍貴禮物，粽子也就不單是節日紀念美食，逐漸有了吉慶祈福、感恩團圓之意。

齊白石《五日吉祥》

在山東的青島、臨沂、日照等地，一直有吃桲欏葉粽子的習俗，形成了獨具地域特色的固定模式，當地村子里有初五前十天采包葉、備米、初一請“泉神”洗粽葉，初二至初四包粽子、煮粽子，初五吃粽子，初六穿新衣，扎五彩繩，戴香包，走親訪友送粽子。而在“四面荷花三面柳”的老濟南人家，首先會選用芳香鮮美的荷葉包粽子，尤其“九子荷香粽”，講究纏粽的五彩線用青白紅黑黃五種顏色，剛好對應陰陽五行學上的金木水火土，寄托了從古至今人們樸實又美好的心愿。有幾句現代詩句唱出了端午粽親情的味道：“甜粽如蜜，甜入心扉；咸粽醇厚，滋味綿長。無論是甜是咸，都是家的味道，都是那份深深的思念與牽掛。”所以端午粽子，也被成為“親情粽”。在端午節這一天，家家戶戶都會圍坐在一起包粽子、話家常，通過這一活動增進親情和家庭和睦。

端午也是女兒節，民間有將粽子送給新婚女兒的習俗，象征“種子”，寓意早生貴子、多子多福。南方嶺南人家過端午專門為孩子制作“雙龍角九子粽”，這一天孩子們掛上粽子洗“龍舟水”。有的地區更是演變成“十子粽”，寓意“實心實意，誠心相系”。比如湘西民間端午節時，家家戶戶舉行“粽子宴”，開席首先要吃的就是“十字連心粽”，祝福全家和睦、老小齊樂。在老北京農村，與眾不同的是，端午粽子，不僅綠葉裹粽，還用綠草纏粽，粽子主要以大黃米和高粱米為原料，再放上紅棗或者豆沙，用蘆葦葉包裹，系上馬蓮草，形狀多為三角心形，不僅自家食用，還作為禮品贈送。

一片片大地枝頭上伸展的碧綠葉子，一顆顆心形的果實。端午來臨，當我們打開彩縷系著的碧綠，就見潔美的果心，品嘗濃濃粽情，不禁心生感慨，就會想起“留得屈原香粽在，龍舟競渡盡爭先”的詩句。

（本文作者為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