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依蘭船運故事三人談之郭欣賓篇》,接著聽我的老同學楊寶忠講述他所了解的船運故事。
船運社
(文/陳達)抗戰勝利之后,百廢待興,為了恢復生產、搞活經濟,依蘭縣政府積極采取措施,組織專業人員對當地受損的兩艘汽船進行了修復,收歸國有經營重新投入使用的兩艘汽船,分別命名為“依蘭號”和“三姓號”,它們成為推動當地經濟復蘇的重要力量。
(松花江航運)
與此同時,木帆船船民協會的成立,也給整個行業也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在協會中,擁有船只的人被稱為“船民”,而沒有船只的人則被稱為“船工”,當時船民和船工的總人數約為300人。木帆船的數量也相當可觀,總計有80余艘,其中最小的船只載重為4噸,而最大的船只載重可達10噸。木帆船的行業重組,極大地提高了依蘭碼頭的運力,為當地大宗貨物的進出港運輸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到了1958年,經過公私合營的資本主義工商業社會主義改造之后,木帆社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和壯大。經過整合與優化,木帆社的船隊規模顯著擴大,運輸能力大幅提升,航運技術水平上也實現了質的飛躍。當時,“木帆社擁有木帆船40艘,總噸位達到400噸”。另外,還有“木駁船2艘,總噸位為160噸”。最為引人注目的是,木帆社還擁有了一艘機船,其功率高達120馬力,這艘機船的加入,標志著當地水上運輸業在技術裝備上的重大進步。
楊寶忠先生出生于上世紀60年代,如今已年過花甲,歲月在臉上的刻痕中沉淀了豐富的閱歷。我們曾在依蘭一中高中部同窗共讀兩年,那段青蔥歲月至今仍歷歷在目。
(依然年輕帥氣的寶忠同學)
同學寶忠從小在西江沿的“袁床子”附近長大,那里是一個充滿煙火氣的地方,家附近居住著大量的船運社員工。他們的生活與江水緊密相連,船只的汽笛聲和江水的波濤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他童年最深刻的記憶。
他回憶說,當時的依蘭,大宗物資的運輸主要依靠水運,航運社的船只規模宏大,動力系統以燃油驅動,船的煙囪冒著黑煙,仿佛是那個時代工業力量的象征。這些船只的航程最遠可達漠河,承載著依蘭與外界的物資交流。相比之下,那些依靠風力或人力驅動的小型船只,只能在航運社的“剩余業務”中尋找生存空間,承接一些零散的、航運社不愿涉足的小型運輸任務。當時的物流運輸方式極為落后,裝卸設備的機械化程度很低,裝卸公司的搬運工作大多依賴人力的肩挑背扛。
那時,客運碼頭已經遷至北面的大江沿,而牡丹江邊則主要用于貨物運輸。先鋒等林場在冬季采伐的木材,到了開春時節,便會用鐵鏈將木頭聚集在一起,以木排的形式運至牡丹江邊,統一裝船外運。楊寶忠先生回憶,小時候一到夏天,牡丹江邊就會出現很多賣羊草和豆角架桿的。他常去牡丹江邊扒樹皮當柴火。百姓們扒完樹皮的木材晾曬一段時間后,便會在西江沿的碼頭裝船,準備外運。
當年的港口尚未配備吊車,木材的裝卸工作完全依靠人力,危險系數極高。依蘭人將江邊的搬運工稱為“扛腳行的”或“扛大個兒的”,他們是那個時代最辛苦的勞動者,歸裝卸公司管理。
(舊時牡丹江碼頭上的木排)
搬運工們用圓弧狀的鐵制“鉤掛”緊緊鉤住原木的低端,再用杠子將“鉤掛”連接好,兩人一組扛起大木,一邊喊著“號子”,一邊沿著一尺多寬、厚厚的木跳板,艱難地上下船只。他們的身影在江水中搖曳,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沉重。搬運工們都不愿從船上卸木頭,因為這項工作實在太危險了,一不小心木頭就可能落入水中,更為嚴重的是帶來人身傷亡。
到漠河是依蘭最長的航程,對于船工來說,真是一份充滿艱辛與挑戰的“苦差事”,也是船運公司最掙錢的活計。當船只順流而下抵達同江口時,一切還算順利,江水似乎也在助力。然而,一旦駛入黑龍江,逆流而上的旅程便正式開啟,情況便大不相同。船工們駕駛著龐大的船只,艱難地在湍急的江水中前行,船速慢得如同老牛拖犁,每一步都顯得格外吃力,仿佛時間都被拉長了。船工們的生活幾乎完全在水上度過。他們在船上搭建簡易的棲息之所,用簡陋的爐灶煮飯燒水,吃的是簡單的干糧,喝的是冰冷的江水。夜幕降臨,江面上寒風凜冽,他們只能裹緊身上的棉衣,在搖晃的船艙中勉強入睡。這樣的日子,一連數日,那份艱苦與不易,外人很難真正體會。他們不僅要面對自然的考驗,還要忍受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煎熬,但為了生計,他們只能咬緊牙關,堅持前行。
好在這樣的航程最多能跑兩三趟,一年的航運期便結束。
航運工作具有明顯的季節性,一旦江面封凍,便停工休息,開始漫長的“貓冬”生活。這些船運社、裝卸公司的員工大多是吃苦耐勞之人,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夏天,他們喜歡在江邊的大樹下喝酒,用烈酒驅散一天的疲憊;冬天,則沉迷于賭博,用這種方式打發漫長的冬日時光。由于長期在潮濕的環境中工作,大多數人都患上了“職業病”。走船的船工們一連數天生活在水上,嚴重的濕氣,只能靠喝酒來驅除;搬運工的腿上大多患有靜脈曲張,青筋暴起,那是他們辛勤付出的印記。雖然他們的工作看似收入可觀,但其中的艱辛并非一般人能夠承受。這個行業的人大多因酗酒而早逝,能活到平安退休并領取退休金的,都是幸運之人,他們的命運仿佛被那個艱苦的時代所裹挾。
(裝卸公司的“背哥”)
楊寶忠先生還向我提起,過去依蘭每年的秧歌匯演中,裝卸公司的“背哥”(音譯,具體字詞不明)總是最受歡迎的表演者。他們的表演總是能吸引眾多觀眾的目光,成為秧歌匯演中最亮麗的風景線。
另外,在探討依蘭人駕船“跑下江”以及黑龍江的傳奇故事時,有一件往事格外值得一書,這也是廖懷志老師向我特別提及的——那就是船東立下《地藏王廟碑》的往事。
《地藏王廟碑》碑文記載,清末有位姓朱的老商人,字致瀛,山東登州人。多年來,他一直往來于松花江、黑龍江中下游,從事水運貿易。在甲辰年(1844年)的一天,朱老先生的運貨船逆流而上,行至黑龍江黑河段時,突然遭遇暴風。大多數船在風暴中沉沒,唯有朱老先生的船只安然無恙。此后,朱老先生一病不起,臥床月余。一天晚上,他恍惚間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一位青衣人將他領到地藏菩薩臺前。菩薩賜給他一杯清茶,說道:“子善也,為之保護屢矣。”朱致瀛猛然驚醒,頓感身上的病痛也隨之消失,他這才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平安無事,原來是得到了地藏菩薩的庇佑。
(《地藏王廟碑》殘部)
為了表達對地藏菩薩的感激之情,朱致瀛發誓要立碑報答。然而,如此重大的心愿并非一蹴而就。直到庚寅年(1890年),他的后人朱玉山才在于錫九的幫助下撰寫了碑文,并于同年12月立下了這塊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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