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一位將軍的倔強與泥濘。
他在病危時回到老屋,不是為了落葉歸根。
是為了修一間快塌的碾屋。
——《壹》——
他不是來告別的
1956年,程悅長從新疆悄然離開,他沒走高干療養(yǎng)院那條路,也沒帶警衛(wèi)員,他繞過了長江、黃河,一路南下,直奔紅安。
不是出差,也不是調(diào)研,他是回來修一間屋子。
這話聽起來像笑話,一個大區(qū)軍分區(qū)的少將,領(lǐng)著軍工資回老家修屋子?修的還不是自己的屋,是全村用來碾糧的破碾屋。
更讓人看不懂的是:那時候他病得很重。
走幾步就喘,他有療養(yǎng)批條,但他拒絕了,村支書聽說他回來了,帶著全村人來迎接,他躲起來,沒讓人知道。
“我是來修屋的,不是回來看熱鬧的?!?/p>
程家灣的碾屋有年頭了,五間土磚屋,兩頭破,一頭塌,下雨時地上積水一尺,老鼠都打滑,那屋不是程家的私產(chǎn)。
是程悅長參軍那年,族里湊錢蓋的。
沒寫名字,但村里人都記得他出過頭,后來碾屋年年修,年年塌,不是沒錢,不是沒人干,是沒人敢修,磚砌上墻就掉,水泥干了也裂。
但糧要脫皮,稻要去殼,碾屋不能沒有。
直到程悅長回來,沒人知道他怎么突然出現(xiàn)的,他穿一件粗布褂子,戴頂破草帽,像個收荒匠,他先看地,蹲下去,捏了把泥,用手搓開。
“土軟,挖淺了,基礎(chǔ)不穩(wěn)?!闭f完,拿起鋤頭,挖。
他第一鋤頭下去,大家不敢動,村長嚇得上來拉他,他反手撥開,“誰攔我,我跟誰急。”那天,他挖了一米深,挖出一塊青磚,一塊青石,他點頭。
“這才像基腳?!钡诙?,他雇了三名石匠。
不是找關(guān)系,是從集鎮(zhèn)上直接談的價,他掏出600塊現(xiàn)金,分三份,一手交錢一手動工,石匠看他累成那樣,勸他別干,他沒聽。
——《貳》——
他掏了多少錢
他沒報賬,也沒打報告,全部是自己拿的錢,有人偷偷問他是不是組織撥款,他笑,他清了1400塊積蓄,其中:600元修碾屋。
600元修自家老屋,200元送給前妻楊氏,囑咐“你照顧過我,我不能忘”
那年紅安平均年收入不到80元,他一口氣花了十多年的錢,沒留一分,他干完后墻,又補了兩面?zhèn)葔Γ錾线^梁、封好瓦片。
他自個兒爬上屋頂,換了二十片瓦,病得發(fā)燒,也不肯下來。
15天,碾屋換了新貌,地基深,墻體直,瓦不漏,門不響,老村民圍著屋子看了看,嘴都合不攏,幾個老太太走進去,摸著磚墻流眼淚。
但程悅長瘦了,褲子掛不住,靠草繩勒腰。
他沒多說話,只坐在石凳上喘,支書給他煮了碗雞蛋掛面,他喝了兩口,放下了,“看到屋子立起來,我就飽了。”
碾屋修好那晚,下起了雨,屋沒漏,一滴不濕,村里人拿酒來慶賀,他拒絕了,說肚子疼,喝不得,其實他疼的不是肚子,是肝。
灶屋的油燈照著他臉,凹進去一塊,眼窩發(fā)黑。
侄子勸他住自己的新房,那是剛翻修的土磚瓦房,床板干凈,還有棉被,他只掃了一眼,轉(zhuǎn)身去了后頭的灶房,那間灶房堆滿柴火。
他鋪了一層稻草,在地上坐下,把背一靠,就睡著了。
沒有燈,沒有人,他說這樣“睡得踏實”,程悅長回鄉(xiāng)的消息,很快傳開了,有鄉(xiāng)鄰送來香菇、臘肉、黃酒。都是好東西,是搶年貨都搶不到的。
他都拒絕了,沒有一個例外。
——《叁》——
不欠任何人的
不是擺手,而是拉住對方手,把包塞回去,有老人非留他吃飯,端出鍋巴飯,說“小時候吃你家米,今天你吃我家粥”,最后他拗不過,把飯吃了。
但他晚上走路去了人家,留下十元錢。
這不是他第一次回鄉(xiāng),第一次,是1950年,那年母親去世,他請假回鄉(xiāng)祭母,他沒哭,但走到老屋門口,眼圈一下紅了。
老屋門上還掛著一塊破布簾。
泥地上有一行小腳印,是母親生前下地挑柴的腳印,他站了五分鐘,沒動,然后,轉(zhuǎn)身,從挎包里取出一支五四式手槍。
對天連開三槍,不是示威,是告別。
那天晚上,他什么也沒吃,只是拿根樹枝,把門前的泥地重新掃了一遍,第二天一早,鄉(xiāng)親們送了他很多吃食,他拒絕不了,只能給每戶村民發(fā)了10元錢。
他離開紅安不久,病情加重,醫(yī)生說他已經(jīng)撐了極限,再動就會吐血,讓他住院,不要折騰,他沒吭聲,只讓夫人拿來筆和紙。
他寫了一張紙條,塞進信封,讓夫人寄回紅安縣。
里面,是300元現(xiàn)金,用途寫得清清楚楚:專用于修水井,絕不許分發(fā),這是他最后一次為家鄉(xiāng)花錢,那年,是1960年。
三年困難,村里斷水,挑水得翻過兩個山頭。
他知道,也記得,信寄出一個月后,他臥床不起,口中只念一句話:“水要干凈,人也要干凈?!痹俸髞?,他沒再醒過來。
程悅長走后,有人去他老屋清點遺物。
除了發(fā)黃的軍裝,最多的是毛筆和地圖,還有一把銹跡斑斑的刺刀,插在一塊松木板上,屋角落有個地洞,鋪著稻草,蓋著木板。
——《肆》——
他是最穩(wěn)的“一堵墻”
掀開后,能看到一層舊布袋。
里面是當(dāng)年他藏情報的地方,沒一張字條留下,全燒了,他沒留紀念,只留下一個洞口,和一屋子的空。
碾屋用了多久?整整三十年。
從1956年修好,到1986年隊里決定拆除重建,那屋沒再漏雨,沒再塌墻,連瓦都少換,有人看了掉眼淚。
也有人問:“他干嘛要那么拼?都病成那樣了?!?/p>
沒人能答上來。但程家灣的老人常說一句話:“我們吃的是糧,但靠的是屋。”這屋,是他命換來的。
他走得安靜,多年后,他的事跡被寫進《人民日報》。
還被拍成宣傳片,當(dāng)作“為群眾辦實事”的典型,程家灣老屋列為紅安縣文物保護點,回望這段歷史,有人說他清廉,有人說他執(zhí)拗。
但沒有人說他后悔。
有人不理解,說他太倔,太拼,太軸,但程家灣的村民都知道,那個頂草帽、挖地基、打泥墻的“程老頭”,是他們幾十年最穩(wěn)的一堵墻。
他不是為光榮活著,是為一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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