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雯雯哥兒 畫|馬桶

“明天學校組織去秋游，你們......”

“嘢！”音速實在也還算快，但后面的話還來不及鉆進同學們的耳朵，就被一股亢奮的聲潮淹沒了，緊跟著就是一片不絕于耳的七嘴八舌。

性急的同學開始起吆喝：“哎哎哎，我們晚上一路去超市買吃的家伙啰！”

“雯雯哥，你明天坐車的時候跟我一路坐啵？那你要讓我坐窗戶邊頭啦，我暈車！”同桌拿手肘推了一下我，已經做起了明天的安排。

當然問得最多的就是“那今天應該不得布置作業噠吧？”

得瑟不過十秒，“嘭嘭嘭！”站在黑板前的班主任皺起眉頭拍了三下講臺，“吵么子吵！不守紀律的不準去，坐好！”聽到這句比天還大的恐嚇，我們下面一群雞崽子馬上扭扭屁股把手背到后面，鴉雀無聲。

要說秋游，我們學校一般就是去曉園公園、南郊公園、植物園什么的，偶爾校長要是心情好了就會選擇世界之窗、石燕湖、韶山這些遠一點的地方，那對還沒怎么見過世面的我們而言，是頂級待遇。可惜，這樣的機會并不多。我相信，只要說到小時候的秋游，身為長沙人，肯定會條件反射想到一個地方——烈士公園。

比如說，這次我們秋游的目的地就是——烈！士！公！園！

班主任面無表情吐出這四個字，就像在說今天早上吃了一碗帶迅干面一樣云淡風輕，我們呢，一個個面面相覷。雖然迫于剛才的威脅不敢唏噓，但彼此都心照不宣：何解又是烈士公園，都去得要嘔噠！

想嘔歸想嘔，小孩子嘛，可以買好多巴多零食，可以不寫作業不上課，可以跟全班同學一起玩一整天，內心中還是充滿了期待的。

老師交代完各種事項以后的一句“放學”，就像運動場上的發令槍，使我像一匹脫韁的野馬狂，從學校直奔回家，把書包對靠椅上面一丟，急急地扯著娭毑往菜市場口子的超市去，好像生怕去晚了超市里想買的零食就都被小伙伴挑走了一樣。

奇多、大大卷、李小鵬、衛龍、麥麗素、咪咪、AD鈣奶，我一樣一樣地往籃子里塞，結賬的時候，總是嫌娭毑慢慢細細從鹽袋子里摳錢出來太慢，臨走還不忘在超市門口打人參米的爹爹那里買一袋子，邊走邊吃，跌爛一地。

買了這些，我還覺得遠遠不夠，每次秋游我都會額外要娭毑跟我炸點香干和雞腿，里三層外三層裝在保鮮袋里面——這些可都是外面買不到的走俏貨，到時候肯定可以惹來不少艷羨的目光和一番哄搶。

通常這天我們都會很乖，自己動手把買來的零食規規矩矩裝到書包里，不需要家長攏邊；通常這晚我們都會睡得很早但又翻來覆去睡不著，因為心里太期盼只希望鐘快些走明天快點來；通常第二天我們都會一改平日上學慵懶的作派神速洗漱，而且是在鬧鐘響之前完成。

所有的反常，只因為，今！天！秋！游！

我感覺我現在要是不當一名老師，應該有成為導游的潛力，因為才十來歲的我早就對此行的路線了然于心：從正門進去沿臺階一直走到頂，先參觀一遍烈士塔，出來的時候站成四行拍一張集體照，然后沿小路下去（我還記得不曉得是哪個排路隊的時候走我旁邊，經過一座舍利塔的時候，一臉牛逼地告訴我，舍利子是得道高僧的腎結石，害我一直記到現在，當時還覺得他知識淵博，對他一臉崇拜），再在游樂場包個圈（出于安全考慮，學校規定我們只能看不能玩，我呸），最后在后面的一大片草坪午餐和自由活動，兩點半鐘集合返校。

這套按部就班的行程聽上去真的就只兩個字——冇味！

得幸我們自己能找點樂子。

游樂場的設施雖然不能玩，但是可以看啦！我們都喜歡看刺激的項目，所以過山車的欄桿旁邊總是趴了一溜穿校服的小崽子，屁股一撅起，手里抱著零食一邊啃，一邊唾沫橫飛地對著上面驚恐不已尖叫連連的游客指指點點，哈笑子笑。

妹子多半秀氣點，會邀上三五閨蜜選擇就著草皮席地而坐，把背包里的零食一股腦兒全都倒出來，你吃我的，我吃你的，還要送一些給坐在旁邊扯閑談的老師們。

再聊點班上的小道消息，哪個跟哪個吵架噠，哪個又喜歡哪個，顯得不曉得好親密。伢子呢，那就狂野多了，吃完自家的就要來搶我們妹子的家伙吃先不說，看到我們妹子說悄悄話就硬要湊上來聽，時不時地還要扯下子我們的辮子，要么就要把腳伸出來絆我們一下才舒服。

吃喝玩樂，最重要的就是玩。吃飽喝足以后，有妹子會拿出一根兩米多長的橡皮筋，嘴巴里面念著：“小皮球，圓又圓，阿姨帶我去公園......”腳就跟著節奏靈巧地在皮筋間翻上跳下；或者掏出一個花花綠綠的毽子，黑白配分好邊就開始踢，一個人踢，其他人眼睛都不眨，聚精會神地數著數字，只等她傾（kuan1）瓢毽子落地好輪到自己踢；要么就用亮片紙跟變魔術似的一番折騰，最后折出衣服褲子、青蛙、千紙鶴。

伢子玩的一般比較帶勁，有的帶了沙包，在地上撿個石頭畫好格子就開始丟，哪個被砸中了就只能甩甩腦殼退到一旁觀戰，只等某個厲害角色能夠接住沙包救活自己；帶了一點零錢的會在商店買了木頭做的長槍、刀劍一番追逐比劃，好像自己真的會輕功，真的懂絕學，大有爭奪武林盟主的架勢；沒帶玩具的干脆就拿紅領巾蒙著眼睛一頓亂摸，追著一群人邊叫邊跑地玩瞎子摸魚。

當時一段時間好流行玩蠶寶寶，那天不曉得哪個帶起去了在那里玩，引得一堆伢子圍在那里，其中有一個伢子，暫且稱呼他為“洲屄”吧，有名的膽子大，只見他翹起蘭花指，左手捻起一條蠶寶寶，高舉過頭頂，右手叉腰，還把頭仰起，左手指尖和張開的嘴剛好是個自由落體的角度，神氣十足地對周圍的人說：“你們敢像我這樣做啵？”說罷，腳還不忘抖兩下，眼神輕瞟四周，充滿了挑釁。

也不曉得是故意的還是有意的，旁邊伸出一只“魔爪”，拍了他一下，嚇得他手一抖......緊跟著就傳來一陣特屬女生的高分貝尖叫和男生的一片哄堂大笑。

后面的畫面太美，我都沒敢看，據說洲別憋紅了臉咳了五分鐘，咳得脖子青筋暴起才把那條蠶寶寶嘔出來，還一口氣灌噶兩瓶礦泉水來漱口。反正一直到今年的同學聚會，我們一群人還在笑他當年荷爾蒙過剩為了顯擺才有此“壯舉”。

“注意了，我們明天要去秋游。”又到一年秋游日，又是一陣撲面而來的歡呼。

不過，這次我很平靜。

因為這次，我是老師。

柏樂園、酷貝拉......秋游的地點開始千變萬化，好像再也沒有烈士公園這個老套的舊地；秋游的人兒走了一批又來一批，好像再也沒有我們當年六一班那些熟悉的名字，我體會不到秋游的樂趣，因為我再也聚不齊兒時的玩伴。

回憶里的那個小孩懵懵懂懂，哼著流行歌的調調，記著課堂上的筆記，看著窗戶外的陽光，總渴望做個自在如風的少年。

要是，歲月靜好人不老，該有多好。

作者——雯雯哥兒

一名極像小孩的老師，有著一顆裝滿回憶的腦袋，藏著一個躁動不安的靈魂，想著一片有詩有酒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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