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焱鑫479
有一天晚上,睡不著覺,看了這樣一個故事。
綏安山道,古木參天,云霧繚繞,宛如潑墨山水。陽羨農夫許彥,身著粗布短衫,背著沉重的鵝籠,艱難行走在蜿蜒山道上?;\中兩只肥鵝的“嘎嘎”叫聲,是這幽深林間唯一的生機。
01 山野詭客
一個夏日清晨,薄霧未散。許彥行至一處草木茂盛之地,忽聞路旁傳來微弱的呻吟。撥開草叢,只見一青衫書生倒臥在地,面色蒼白如紙,衣衫雖舊卻質地精良,袖口繡著祥云暗紋。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間懸掛的一只青銅羅盤,在微光下泛著幽藍。
“這位大哥,行行好……”書生掙扎欲起,卻力竭癱倒,聲音虛弱急切,“在下柳懷瑾,游學途中不慎扭傷腳踝,寸步難行。懇請大哥行個方便,容我暫棲鵝籠之中,待稍緩,必有重謝!”
許彥一愣,鵝籠狹小,豈能容人?正要婉拒,眼前異變陡生!柳懷瑾身形驟然虛化,化作一縷青煙,“嗖”地鉆入鵝籠之內!許彥驚駭莫名,急忙開籠查看——兩只鵝安然臥著,籠中并無書生身影,重量也絲毫未增,只有一股透骨寒氣驟然襲來,令他打了個寒噤。
“這……”許彥心中疑竇叢生,只覺此事詭異非常。
他只得背起鵝籠繼續前行。奇怪的是,籠中鵝群竟變得異常溫順,仿佛依偎著某種無形存在。行至一株古槐樹下歇息,許彥剛放下鵝籠,柳懷瑾竟緩緩從中走出,身形凝實如初,只是那雙眼睛,在光影下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幽冷。
“多謝大哥相助?!绷鴳谚⑽⒁恍?,從袖中取出一只古樸的青銅食奩,奩身銘刻螭龍紋路。他輕輕開啟奩蓋,一道道珍饈美饌竟從中源源涌出,香氣四溢,引得蝶舞翩躚。
許彥看得目瞪口呆。接過書生遞來的酒杯一飲而盡,酒香醇厚,卻也壓不住心底寒意。幾杯下肚,柳懷瑾醉眼朦朧,忽地張口一吐——一個身著綠裙的少女輕盈落地。她年約十五,容貌姣好,裙擺繡著銀色暗紋,腕間一串銀鈴卻寂靜無聲。她上前斟酒,指尖觸過酒液,竟凝出細碎冰晶!
許彥心頭劇震,正欲開口,柳懷瑾似有所覺,又拽出一位錦袍公子。公子約莫二十出頭,腰佩同樣一枚青銅羅盤,笑容和煦:“大哥莫怪,這丫頭有些癔癥,言語作不得真?!彼孟讹w快塞給許彥半枚溫潤玉符,低語如蚊蚋:“子時三刻,貼于額前,自見分曉?!?/p>
許彥攥緊玉符,抬眼再看柳懷瑾,卻見其袖口不經意滑落,露出手臂上數道深可見骨、鮮血淋漓的陳舊鞭痕!書生恍若未覺,只是舉杯:“大哥恩情,銘記于心,來日定當圖報?!蹦切θ荼澈螅路痣[藏著深不見底的秘密,讓許彥遍體生寒。
02 奩中真相
暮色四合,山風穿過古槐枝葉,沙沙作響,如泣如訴。許彥坐在樹下,心頭疑云密布。柳懷瑾醉意更深,阿沅與錦袍公子在旁低語,氣氛詭譎。柳懷瑾腰間的羅盤微微震顫,發出低沉嗡鳴;阿沅腕上銀鈴依舊死寂;錦袍公子羅盤的花紋,則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邪氣。
“阿沅,再為大哥斟酒?!绷鴳谚碚Z道。
阿沅依言上前,動作輕柔,指尖卻帶著難以抑制的微顫。寒氣隨她靠近襲來,許彥不禁一凜。接過冰冷的酒杯,他不敢直視少女眼中那深沉的悲戚。
突然,柳懷瑾身體一軟,癱倒在地,氣息微弱。阿沅慌忙上前攙扶,急切呼喚:“公子!”柳懷瑾勉強睜眼,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無妨…醉了而已?!比欢眢w迅速失溫,生機如同風中殘燭。
“大哥,”錦袍公子適時開口,聲音冰冷,“莫被這丫頭蒙蔽。她不過是個不安分的器靈,妄想逃脫罷了。”
“器靈!”許彥腦中如電光火石,猛然想起山路擔鵝時,風中飄來的那句凄厲哭訴:“妾本瑯琊太守女,被妖道煉成器靈!”他駭然看向阿沅,只見她淚如泉涌,卻無聲無息!
阿沅猛地抓住許彥的手,泣不成聲:“妾名阿沅,瑯琊太守之女!三年前被妖道所害,煉為器靈,囚于這青銅食奩之中!他袖里乾坤,藏著三十六只‘活奩’,每奩皆鎖著一個無辜生魂!”她的指尖冰寒刺骨。
許彥心頭劇震,憐憫油然而生:“阿沅,別怕……”話音未落,錦袍公子厲聲打斷:“柳懷瑾?他早是冢中枯骨!”
他猛地掀開阿沅先前吐出的那幅三丈鮫綃屏風——屏上竟浮現出無數痛苦掙扎的人形!更駭人的是,柳懷瑾胸前衣襟不知何時敞開,其胸腔內竟嵌著一只青銅奩!奩蓋如活物般開合,發出“咔噠、咔噠”的詭異聲響!
許彥如遭雷擊!懷中玉符驟然滾燙!他下意識將其貼上額頭——眼前景象瞬間扭曲變形!只見四人身上皆纏繞著漆黑的鎖鏈!而柳懷瑾心口那根最粗的鎖鏈,直刺云霄,沒入一個緩緩旋轉的、巨大無朋的漩渦之中!漩渦深處,一只冰冷的巨眼,正漠然凝視著下方螻蟻!
“這……!”許彥魂飛魄散。
“快逃!”阿沅尖叫著拽他,聲音絕望,“這是邪法囚籠!”
許彥欲起,卻驚覺身體被無形之力死死禁錮!錦袍公子臉上露出獰笑:“許彥,你已是‘吞天教’的祭品,插翅難逃!”
話音未落,柳懷瑾的身體驟然崩解!數十只大小不一的青銅奩如同活物般從他軀體內噴涌而出!阿沅腕上銀鈴“砰”然炸裂,濺射出的竟是漆黑毒血!同時,錦袍公子的羅盤邪光大盛,竟開始瘋狂吸噬不知何時出現的一位紫衣婦人的血肉!
柳懷瑾破碎的軀體在鎖鏈拉扯下艱難重組,面色死灰,聲音斷斷續續,如同破敗風箱:“我等…皆是‘吞天教’祭品…借邪法茍延殘喘…卻遭反噬…此物…或可…鎮邪…永平三年……”
“永平三年”四字剛出口,他剛凝聚的身軀瞬間垮塌,化為一地森森白骨!一面二尺見方的古老銅盤,自白骨堆中“當啷”滾落在地,盤身布滿玄奧符文,盤底似乎刻著什么。
03 金盤噬憶
許彥在極致的恐懼中爆發出最后力量,掙脫束縛,抓起那冰涼的銅盤,轉身沒命狂奔!山林在他身后急速倒退,風聲呼嘯,如同無數怨魂在耳邊尖嘯。他一路奔逃,直到撞開自家柴門,癱軟在地,才敢回頭,唯恐那詭譎漩渦與巨眼追攝而來。
是夜,噩夢如潮。銅盤懸浮半空,盤底一只冰冷巨眼豁然睜開!柳懷瑾白骨森森的手指向他,空洞的聲音回蕩:“永平三年……”
許彥尖叫驚醒,冷汗浸透重衣。他沖至院中,只見月光下,鵝群眼中泛著詭異的銅綠色,齊齊轉頭望向他,喙中竟發出非人非鵝的疊音:“時辰…將至…”
徹骨寒意凍結了許彥的血液。他終于明白,這銅盤絕非鎮邪之物!它是詛咒的載體,是祭品身份的烙印!吞噬了前任的“孽”,便成為下一個祭品!永平三年的秘密,如同絞索,已牢牢套上了他的脖頸。
04 十年閉環
十年光陰彈指而過。昔日的陽羨農夫許彥,如今已是蘭臺令史,身著官袍,氣質沉凝。然而歲月并未洗去眼底深處的驚悸,那面銅盤始終如同跗骨之蛆,被他秘藏于身。
這日,他手持銅盤,步履沉重地踏入侍中張散的府邸。書房內檀香裊裊,侍中張散身著錦袍,端坐案后,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瞬間鎖定許彥手中之物。
“許彥,此盤何來?”張散聲音低沉,帶著無形的威壓。
許彥垂首:“回大人,十年前綏安山道,遇一青衫書生所贈,言其乃永平三年鎮邪古物,下官一直秘藏至今?!?/p>
張散嘴角勾起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伸手接過銅盤。指尖摩挲過盤底陰刻的小字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吞孽者,代代相啖”** !他抬眼,目光如毒蛇般纏繞住許彥:“許彥,你可知此盤真意?”
許彥心頭狂跳,強自鎮定:“下官…不知。此盤十年來,并無異動?!?/p>
張散審視他片刻,忽而一笑,將銅盤置于案上:“你且退下。此物,本官需細究?!本驮谠S彥躬身告退之際,張散的聲音再度響起,不容置疑:“今夜,留宿府中。有要事相商?!?/p>
夜色如墨,籠罩張府。書房內燭火搖曳,許彥如坐針氈。案上銅盤在昏暗光線下,符文流轉,幽光隱現,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門扉無聲開啟,張散步入,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手中托著一面紋路相似的青銅古鏡?!霸S彥,你可知這盤與鏡,本是一體?”他快步上前,將銅鏡置于銅盤之側。
兩件古物靠近的剎那,異變陡生!銅盤嗡嗡震鳴,盤上符文驟然亮起幽藍光芒,與銅鏡鏡面輝光相互呼應、流轉,一股強大的吸力憑空而生!
許彥駭然后退,十年前那吞噬一切的漩渦巨眼、柳懷瑾的崩解、阿沅的毒血…所有恐怖記憶瞬間涌入腦海!“大人!這是何故?!”
張散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貪婪與猙獰:“何故?此乃永平三年‘吞天教’所鑄的輪回祭器!它們渴求的,是新的宿主,新的祭品!你,就是下一個!”他指向光芒大盛的銅盤,“獻祭吧,許彥!完成這宿命的閉環!”
銅盤嗡鳴聲大作,盤底深處,那只冰冷的巨眼猛然睜開!一股無可抗拒的吸力攫住了許彥!他感到自己的魂魄正被強行剝離,身體變得透明輕飄,向著那旋轉的幽藍光芒飛去!
“不——!”絕望的嘶吼在書房回蕩。
就在意識即將被徹底吞噬的瞬間,懷中那枚沉寂十年的殘玉符驟然滾燙!如同有靈性般,化作一道微弱的白光,狠狠刺向銅盤中心!
光芒驟然一滯!吸力瞬間減弱!許彥重重摔落在地,神智短暫清明。
“垂死掙扎!”張散獰笑著逼近,手中銅鏡邪光閃爍,“永平祭盤,今日必換新主!你的命,你的魂,你的‘孽’,都將成為滋養它的資糧!”
許彥看著張散扭曲的面容,又望向案上那光芒復熾、仿佛擁有無盡饑餓的銅盤。十年官場沉浮,十年戰戰兢兢,終究逃不過這“代代相啖”的詛咒。書生柳懷瑾灰敗的臉、白骨散落的情景,清晰得如同昨日。
“永平三年……”許彥喃喃,聲音里是徹底的了悟與無盡的悲涼。他不再抵抗,任由那幽藍光芒將他徹底吞沒。光芒中,他的面容痛苦地扭曲、變化,最終定格成柳懷瑾那蒼白而書卷氣的模樣。
光芒斂去。書房內,只余張散志得意滿的狂笑,在死寂中回蕩。案上銅盤幽光流轉,盤底那行陰刻小字——“吞孽者,代代相啖”——在燭火下,閃爍著冰冷而永恒的光澤。
命運的齒輪,在永平三年的銹跡中,再次嚴絲合縫地轉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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