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生完孩子后，最難的不是半夜喂奶的困，不是漲奶的疼，而是所有人都覺得'為母則剛'時，你心里那個搖搖欲墜的自己。"

小雅懷孕八個月時，肚子已經大得像塞了個籃球。那天她扶著腰坐在沙發上，突然說："媽，我想辭職了。"

我削蘋果的手一抖，差點劃到手指。二十年前，我也說過同樣的話，當時我婆婆把菜刀往案板上一剁："辭職？你喝西北風去？"

"算過了，"小雅把手機遞給我看，"請育兒嫂每月要9500，我工資才7800，還要交社保。"她頓了頓，"而且...我不放心把孩子交給外人。"

我盯著蘋果皮一圈圈垂下來，想起上周小區群里還在傳某家育兒嫂虐待嬰兒的監控視頻。可我還是說："錢的事你別管，工作不能丟。"

小雅眼圈一下子紅了："您就只關心工作！"她聲音發顫，"您知道我現在什么感覺嗎？就像被塞進一件小兩號的毛衣，喘不過氣！"

我胸口發悶。上周產檢，醫生確實說胎兒偏大，建議剖腹產。

兒子家那臺二手洗衣機又壞了，小雅挺著肚子蹲在衛生間搓衣服。我趕緊過去幫忙，發現她手指關節都腫了。

"媽，您說..."她突然抬頭，"要是我辭職帶娃，等孩子上幼兒園我都35了，還能找到工作嗎？"

我擰衣服的手停住了。2008年金融危機，我所在的外貿公司裁員，35歲以上的女員工第一批走人。

那天晚上，我和老伴算了一筆賬：兒子每月房貸6200，車貸2800。要是小雅辭職，光靠兒子那點工資...

第二天，我把銀行卡拍在茶幾上："這里有8萬，請育兒嫂的錢我們出。"想了想又補充："但你必須保留工作。"

小雅盯著銀行卡，眼淚"啪嗒"掉在上面："媽，我不是要錢...我是害怕..."她摸著肚子，"昨天看新聞，說有個媽媽產后抑郁抱著孩子跳樓了..."

我渾身一激靈。上周社區醫院來做問卷調查，確實有項是"評估產后抑郁風險"。

產假結束第三周，我去給小雅送催奶湯。推開門就聽見她在陽臺壓著聲音吵架："王總，孩子發燒39度，我真的..."

電話那頭傳來吼聲："項目明天上線！你知不知道客戶多重要？！"

小雅握著手機的手指發白。我看見她電腦還開著，桌上攤著吸奶器和半杯冷掉的咖啡。

那天晚上，她發燒到38.5度，乳房硬得像石頭，卻還堅持要處理郵件。我拿冰毛巾給她敷額頭，摸到她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媽..."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們部門新來的應屆生，今天把我負責的客戶接走了..."

我這才注意到，她辦公桌照片墻上的"銷售冠軍"獎狀，不知什么時候被收進了抽屜。

半夜給孩子喂奶時，聽見兒子和小雅在客廳吵架。

"你就不能請半天假？""我這個月績效再墊底就要調崗了！""那我呢？我明天還有產后復查！"

"砰"的一聲，兒子摔門而去。小雅蹲在地上哭，產后復查單從她手里滑落，上面寫著"盆底肌松弛需治療"。

我默默把單子撿起來，想起上周看見她晾的內褲上有可疑的淡黃色痕跡。

第二天，我把兒子叫回家，當著小雅的面打開手機計算器：

"房貸6200，車貸2800，育兒嫂9500，奶粉1800，尿不濕600..."最后數字停在22300。

兒子盯著屏幕不說話了。小雅突然說："要不把車賣了吧？"

"不行！"兒子脫口而出，"見客戶沒車怎么行..."

小雅冷笑一聲，抱起孩子就進了臥室。

那天晚上，我們三個坐在餐桌前重新分配任務：兒子每周二四必須準時下班帶娃，小雅周末可以全天補覺，我負責監督育兒嫂和協調矛盾。

現在每次視頻，都能看見小雅背后貼著便利貼：左邊寫著"周三交方案"，右邊記著"寶寶打疫苗"。她總說自己是"行走的備忘錄"，可眼里終于有了光。

上周她興奮地告訴我，用帶娃練就的時間管理能力，竟然拿下了季度效率標兵。而兒子現在換尿布的速度，比公司實習生做PPT還快。

昨天我去他們家，看見小雅一邊開視頻會議，一邊用腳搖著嬰兒車。孩子突然哭了，她條件反射地掀起衣服就要喂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沖鏡頭說了句"稍等五分鐘"，抓起吸奶器就沖進衛生間。

陽光照在餐桌的便當盒上，里面整齊地碼著三明治——是兒子早起做的。這個曾經連洗衣機都不會用的小伙子，現在會在便當上畫笑臉了。

養孩子就像煮一鍋夾生飯，開始總是手忙腳亂水放不準。但只要你堅持攪動，總會熬出屬于自己的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