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的屏幕定格在最后一場直播:段煜穿著水紅色旗袍,指尖輕輕敲打節奏,眼角的細紋在鎂光燈下若隱若現。她對著鏡頭彎起嘴角:“就當我倆沒有明天,就當我倆只剩眼前...”尾音未落,畫面驟然切斷。追悼會上循環播放的正是這首《晚風》,歌聲回蕩在花叢中,而她躺在冰冷的玻璃棺里,再沒睜開過眼睛。
這竟是48歲生命的最后絕唱。
三天前深夜,大兒子段明收到二姨的微信語音,顫抖的哭腔刺破寂靜:“你媽...倒在直播間了!”他沖出門時拖鞋甩飛了一只。急救車刺耳的鳴笛聲中,他攥著手機反復看母親最后的朋友圈——幾小時前她剛曬出給小女兒買的粉色書包,配文是:“臭丫頭要上初中嘍!”
鄭州醫院的ICU走廊像冰窖。段明隔著玻璃看見母親渾身插滿管子,呼吸機規律地嘶鳴。醫生遞來的診斷書沉甸甸的:動脈瘤破裂,蛛網膜下腔出血。那些拗口的醫學術語化作鐵錘,砸得他踉蹌扶墻。病床上浮腫的臉龐與直播間里神采飛揚的母親割裂成兩個世界。
命運的絞索早已悄然收緊。
粉絲們翻出兩個月前的錄屏——段煜唱《婚姻散了誰該買單》時,脖頸處青筋如蚯蚓盤踞。彈幕飄過“段姐脖子血管好嚇人”,她笑著抹淚:沒人知道那時她的血管正發出警報。更早的冬夜,她在直播間隙揉太陽穴,有觀眾提醒:“段姐臉色發白啊”,她擺擺手灌下濃茶:“老毛病,血壓鬧的!”
她的生活是繃緊的弦。凌晨三點,小女兒起夜總看見書房亮著燈。母親對著電腦剪視頻的剪影映在門上,手邊堆著啃了一半的冷饅頭。三個孩子的學費、房貸、老母親的藥費,全壓在這幅單薄的肩膀上。大兒子記得有次交學費前夜,聽見她在陽臺低聲啜泣,可第二天直播時,她又笑得像朵向陽花。
負能量在歌聲里找到了出口。
點歌榜常年被苦情歌霸占。《愛過傷過到錯過》唱到高潮處,她仰著頭任淚水滑進鬢角,脖頸的青筋隨嘶吼暴突。下播后她癱在椅子上對助理苦笑:“唱得心口疼?!焙灻麢n那句“心傷可以哭,但不能認輸”,是她咬牙前行的戰歌。
最后的搶救如同悲壯拉鋸戰。妹妹把手機貼在她耳邊循環播放《來與不來我都等你》,監護儀波紋毫無起伏。恩師李鳳娥從北京趕來,俯身在她耳邊哽咽:“丫頭,新歌寫好了等你錄...”病床上的人像被抽空的布偶,唯有呼吸機的嘶鳴在應答。
5月31日,家人接她回南昌老家。救護車駛過贛江大橋時,二女兒突然抓緊母親的手:“媽你看,江燈亮了!”一直昏迷的段煜,眼角滲出細小的淚珠。
這滴淚成了留給世間最后的語言。
兒童節當晚,三個孩子圍在床邊唱她教的童謠時,心電監護儀響起刺耳長鳴。小女兒攥著的粉色書包帶“啪”地繃斷,亮片撒了滿床。
靈堂擺著她珍視的獎杯——某平臺“年度勵志主播”水晶碑在燭光里流轉。大兒子擦拭著獎杯底座斑駁的茶漬,想起母親總用這個杯子喝降壓藥。那些被她輕描淡寫略過的頭疼瞬間,此刻都成了遲來的控訴。
二女兒的高考準考證靜靜躺在供桌上。段明紅著眼眶撫過相框:“媽總說等你考上大學,她就減半場直播...”遺像里的段煜穿著初次登臺的藍裙子,那是她離婚后買的第一件新衣。
粉絲們自發在超話里點起電子蠟燭。有人上傳段煜去年生日直播的片段:她吹滅蛋糕蠟燭時輕聲說:“我最大的愿望啊,就是孩子們翅膀硬了那天,我能睡三天懶覺!”彈幕當時刷滿“哈哈哈”,此刻再看卻字字泣血。
出殯那日暴雨如注。棺木入土時,小女兒突然撲上去,把斷掉的書包帶塞進母親手里:“媽媽別忘給新書包縫上!”泥水混著雨水在墓坑里聚成小小的漩渦,像盛滿未竟承諾的碗。
段明在整理遺物時發現母親的記事本。最新一頁寫著:“6月3日陪二妞看考場,6月5日帶小寶買初中教輔...”后面跟著密密麻麻的直播排期表,時間精確到分鐘。在日程夾縫里,有行小字被反復描深:“降壓藥快沒了?!?/p>
七天后回魂夜,三個孩子圍坐在直播間設備前。大兒子點開母親錄制的《晚風》干聲,按下錄音鍵。當稚嫩和聲追隨著母親遼闊的嗓音在混音器里交融時,監視屏突然閃爍,像被風吹亂的燭火。小女兒指著波形圖驚叫:“媽媽的聲紋在動!”
音頻軟件上,代表段煜音軌的藍色波紋正輕輕起伏,如同溫柔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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