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偉回來了,可惜了這條腿。"村里人的竊竊私語像針一樣扎著我。
更扎心的是未婚妻的那句話:"我要的是完整的男人。"
拄著拐杖的我成了全村的笑料。
正當我決定離開時,鄰村有個姑娘每天偷偷往我家門口送東西。
"她圖什么?"我想不明白。
直到那個黃昏,她突然沖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面喊出了讓全村震驚的話...
01
我叫李軍偉。
一九八九年的秋天,我二十三歲,右腿斷了。
斷在距離退伍還有兩個月的時候。斷在即將回家結婚的前夕。斷在所有夢想即將實現的關口上。
那天訓練的時候,天空很藍。藍得像王麗娟的眼睛。我想著再過兩個月,就能娶她了。想著父母準備的三間新房。想著村里人羨慕的目光。
一根繩子斷了。
我從十米高的地方摔下來。
右腿的骨頭斷成三截。
醫生說,這條腿廢了。以后走路要拄拐。
我躺在病床上,盯著天花板。天花板是白色的,白得刺眼。護士進來換藥,動作很輕。她以為我睡著了,對身邊的人說:"這么年輕,可惜了。"
可惜了,這三個字在我腦子里轉了一整夜。
部隊給了我二等傷殘證。給了我一筆撫恤金。給了我很多安慰的話。
連長拍著我的肩膀說:"軍偉,回家好好養傷。"
我點頭。我說好。
我拄著拐杖上了回鄉的汽車。
汽車顛簸著走在山路上。我看著窗外熟悉的山巒,心里空蕩蕩的。這些山我小時候爬過。這些路我走了二十多年。現在我回來了,帶著一條廢腿。
車到村口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夕陽西下,炊煙裊裊。
我下車的動作很慢。右腿不聽使喚,拐杖在地上敲出清脆的聲音。
村里人圍上來。
"軍偉回來了。""這腿怎么了?""聽說受傷了。"
他們的聲音很小,像是怕驚擾了什么。眼神里有同情,有惋惜,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東西。
我的父親李大山擠過人群。他的眼睛紅了。他想說什么,嘴張了張,什么也沒說出來。
母親哭了。她抱著我,眼淚掉在我的肩膀上。
"我兒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點頭。我說,媽,我回來了。
王麗娟站在人群后面。她穿著紅色的棉襖,頭發梳得很整齊。她看著我,眼神很復雜。
我想走向她。拐杖在地上敲了一下,發出很響的聲音。
人群安靜了,王麗娟退了一步。
那一步,退得我心涼了半截。
陳小雨也在人群里。她住在隔壁村,不知道為什么會在這里。她看著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東西。
我拄著拐杖走向家門。每一步都很艱難。不是因為腿疼,是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我。
家里收拾得很干凈。桌子上擺著我愛吃的菜。母親忙前忙后,不停地問我想吃什么。
02
父親坐在炕頭,抽著煙。煙霧很濃,遮住了他的臉。
"軍偉,麗娟明天過來。"父親說。
我點頭。
那天晚上,我躺在熟悉的炕上,聽著院子里的風聲。右腿隱隱作痛,像是在提醒我,一切都變了。
第二天上午,王麗娟來了。
她來得很早。穿著那件紅棉襖,手里拿著一個包袱。
她的父母也來了。還有她的哥哥。
一家人坐在我家的堂屋里,表情都很嚴肅。
我坐在炕沿上,拐杖靠在墻邊。右腿彎曲著,看起來很不自然。
王麗娟的父親開口了。
"親家,我們今天來,是有話要說。"
我父親放下茶杯。"你說。"
"軍偉這個傷......"王麗娟的父親停頓了一下,"以后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我母親的聲音有些發抖。
"麗娟還年輕。不能......"
王麗娟的母親接過話:"不能嫁給一個殘廢。"
堂屋里安靜了。
我看著王麗娟。她低著頭,不敢看我。
"你的意思是要退婚?"我父親站起來。
"聘禮我們帶來了。"王麗娟的哥哥把包袱放在桌子上,"都在這里。"
包袱散開,里面是我家兩年前送過去的東西。一套首飾,兩匹布料,還有八百塊錢。
錢還是原來的樣子,連折痕都沒變。
我看著這些東西,心里很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麗娟,你也是這個意思?"我問她。
王麗娟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去。
"我......我不能嫁給一個殘廢。"她的聲音很小,像蚊子叫。
我點頭。"好。"我說,"我同意退婚。"
我母親哭了。她一邊哭一邊罵:"沒良心的東西,軍偉為了保家衛國才受的傷,你們就這樣對他?"
王麗娟的父親臉紅了。"我們也是沒辦法。"
"沒辦法?"我父親的聲音很大,"當初說好的事,現在就沒辦法了?"
我拿起拐杖,慢慢站起來。
"算了,爸媽。"我說,"強扭的瓜不甜。"
我一瘸一拐地走出堂屋。
外面陽光很好。院子里的棗樹結滿了果子,紅彤彤的。
我聽見身后有人在哭。是我母親,還是王麗娟,我不知道。
我走到院門口,看見陳小雨站在墻根下。
她穿著藍色的布衫,手里拿著一籃子雞蛋。
"軍偉哥。"她叫我。
我停下來。
"這雞蛋是我家老母雞下的,很新鮮。"她把籃子遞給我。
我看著她。她的臉很紅,像熟透的蘋果。
"你怎么在這里?"我問。
03
"我......我來看看你。"她說話的時候不敢看我的眼睛,"聽說你受傷了。"
我接過籃子。雞蛋還有溫度,是剛從雞窩里拿出來的。
"謝謝。"我說。
她笑了。笑得很甜。
"軍偉哥,你的腿會好的。"她說。
我搖頭。"不會好了。"
"會的。"她的眼神很堅定,"我相信會好的。"
我看著她,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暖暖的,像春天的陽光。
王麗娟一家從屋里出來了。他們看見我和陳小雨,眼神都很奇怪。
王麗娟走過我身邊的時候,腳步停了一下。
"軍偉,對不起。"她說。
我沒回頭。
對不起。
這三個字來得太晚了。
陳小雨看了看王麗娟,又看了看我。
"軍偉哥,我先回去了。"她說。
我點頭。
她走到巷子口的時候,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不舍,有心疼,還有我看不懂的東西。
從那天開始,我變了。
我開始喝酒。
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喝酒。喝到晚上,倒在炕上睡覺。
父母勸我,我不聽。
村里人勸我,我也不聽。
我覺得自己就是個廢人。廢人就應該過廢人的生活。
有一天晚上,我喝醉了。
走路搖搖晃晃,差點掉進河里。
是陳小雨救了我。
她從河邊的蘆葦叢里沖出來,拉住了我的胳膊。
"軍偉哥,你怎么了?"她問。
我看著她,眼睛有些花。
"小雨?"
"是我。"
她把我扶到河邊的石頭上坐下。
月亮很圓,照在河水上,波光粼粼。
"軍偉哥,你不要這樣。"她說。
"這樣怎么了?"我的舌頭有些大,"我就是個廢人。廢人就應該喝酒。"
"你不是廢人。"她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
"我不是廢人?"我笑了,"你看看我這條腿。"
我用拐杖敲了敲右腿。咚咚的聲音很空洞。
"腿斷了,人沒斷。"她說。
我看著她。月光下,她的臉很白,眼睛很亮。
"小雨,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問。
她低下頭,不說話。
"是同情嗎?"我繼續問。
她搖頭。
"那是什么?"
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神里有我從來沒見過的東西。
"我......我從小就喜歡你。"她說。
我愣住了。
"你說什么?"
"我說,我從小就喜歡你。"她的臉更紅了,"從你參軍那天起,我就在等你回來。"
我的酒醒了一半。
"小雨......"
"軍偉哥,我不在乎你的腿。我只在乎你這個人。"她說。
04
河水在腳下流淌,發出細微的聲音。
我看著她,心里很亂。
"小雨,你還年輕。你不知道......"
"我知道。"她打斷我的話,"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村里人怎么說。我知道我爸媽會反對。我都知道。"
"那你為什么......"
"因為我喜歡你。"她說,"就是喜歡你。"
簡單的一句話,說得我心里翻江倒海。
那天晚上,她陪我坐在河邊到天亮。
我們聊了很多。聊小時候的事,聊她的夢想,聊我的軍旅生活。
她說,她一直想學會寫字。
我說,我可以教她。
從那以后,她經常來我家。
名義上是給我送東西。送雞蛋,送菜,送她親手做的鞋墊。
實際上是來陪我說話。
她的話不多,但每一句都說到我心里。
我教她寫字。她學得很認真,握筆的姿勢很笨拙,但寫出的字很工整。
我們一起坐在院子里,她寫字,我看著她。
陽光灑在她的頭發上,金燦燦的。
我的心慢慢暖了起來。
像冰雪消融,像春天來臨。
村里人開始說閑話了。
"陳小雨怎么老往李家跑?"
"不會是看上李軍偉了吧?"
"一個黃花閨女,怎么能看上一個瘸子?"
"真是不知羞恥。"
這些話傳到了陳小雨的父母耳朵里。
一天晚上,陳小雨的父親陳大海來了我家。
他坐在堂屋里,臉色很難看。
"軍偉,我有話跟你說。"他說。
我放下手里的書。這是陳小雨帶來的,教人寫字的書。
"陳叔,你說。"
"小雨這孩子不懂事,老往你家跑。你是大人,應該勸勸她。"
我看著他,不說話。
"你們這樣下去不合適。村里人都在說閑話。"
"說什么閑話?"
"你說說什么閑話?一個大姑娘家,老往一個......往一個殘疾人家里跑,像什么話?"
殘疾人。
這三個字說得我心里一疼。
"陳叔,小雨只是......"
"我不管她只是什么。"陳大海打斷我的話,"總之,你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站起來,準備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下來。
"軍偉,你是個好孩子。但你要為小雨想想。她還年輕,不能毀在你手里。"
他走了。
留下我一個人坐在堂屋里。
煤油燈的光很昏暗,照著桌上的那本書。
書里還夾著陳小雨練字的紙。她寫的是我的名字:李軍偉。
三個字,寫了一整頁。
每一個字都很認真,每一個筆畫都很工整。
05
我把紙拿在手里,心里很難受。
陳大海說得對。我不能毀了陳小雨。
第二天,陳小雨又來了。
她提著一壺粥,說是給我做的小米粥。
我沒有接。
"小雨,你以后不要來了。"我說。
她愣住了。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我轉過身,不看她,"我們不合適。"
"哪里不合適?"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哪里都不合適。"我的聲音很冷,"你是個好姑娘,我配不上你。"
"配不上?"她走到我面前,"軍偉哥,你怎么能這樣說?"
我看著她,心里很痛。但我必須這樣做。
"小雨,你還年輕。你應該找個更好的人。"
"我不要更好的人。我只要你。"她的眼睛紅了。
"我是個殘疾人。"我指著自己的右腿,"你看清楚,我是個殘疾人。"
她看著我的腿,眼淚掉下來了。
"我不在乎。"她說。
"你不在乎,別人在乎。"我說,"你的父母在乎,村里人在乎。"
"我不管別人怎么說。"
"你現在不管,以后會管的。"我轉過身,"走吧,以后不要來了。"
她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我聽見她在哭。很輕的哭聲,像受傷的小動物。
我想轉身抱抱她,想告訴她我不是真心的。
但我不能。
我必須保護她。
"走吧。"我說。
她哭著跑了。
從那天起,她真的沒有再來過。
我每天坐在院子里,看著巷子口,希望能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但是沒有。
村子里很安靜。安靜得讓我心慌。
我開始后悔了。
后悔說了那些話,后悔傷害了她。
但后悔有什么用呢?
一個殘疾人,有什么資格要求一個好姑娘為他付出一切?
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進城。
城里有個戰友,說可以給我介紹工作。看大門,或者收廢品,總能養活自己。
留在村里,只會讓父母為我操心,讓陳小雨為難。
不如一走了之。
收拾東西的時候,我翻出了那張陳小雨練字的紙。
李軍偉。
三個字,寫了一整頁。
我把紙折好,放進衣兜里。
無論走到哪里,我都要帶著它。
第二天是趕集的日子。
我決定搭早班車進城。
天還沒亮,我就起床了。
簡單的行李,一個包袱就裝下了。
父母還在睡覺。我沒有驚醒他們。
我在桌子上留了一張紙條:爸媽,我進城找工作了。你們保重身體。
然后拄著拐杖,提著包袱,往村口走。
天剛蒙蒙亮。
06
村子里很安靜,只有幾只雞在院子里咕咕叫。
快到村口的時候,我看見了王麗娟。
她從早點鋪走出來,手里拿著剛買的包子。
她穿著新衣服,頭發梳得很精神。臉上有種我從未見過的光彩。
幸福的光彩。
她也看見了我。
我們在村口的石橋上遇見了。
"軍偉。"她叫我,聲音有些不自然。
我停下腳步,看著她。
"你這是要去哪里?"她問。
"進城。"我說。
她點點頭,眼神飄忽。
"聽說你和陳小雨......"她欲言又止。
"是又怎樣?"
她笑了。那笑容很奇怪,有種說不出的優越感。
"軍偉,你知道嗎?我要結婚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和誰?"
"鎮上的劉科長。他在供銷社工作,有正式工作。"她的眼睛亮亮的,"下個月就辦婚禮。"
我看著她,心里五味雜陳。
"恭喜你。"我說。
"謝謝。"她整理了一下頭發,"軍偉,其實我想說,當初我的選擇是對的。你看,現在我找到了更好的人,你也找到了......"
她停頓了一下,眼神掃過我的拐杖。
"你也找到了合適你的人。"
合適你的人。
這句話說得我心里一陣刺痛。
什么叫合適我的人?
是說陳小雨配得上我這個殘疾人嗎?
"王麗娟,你什么意思?"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沒什么意思。"她笑著擺擺手,"我只是覺得,人各有命。你是殘疾人,找個愿意要殘疾人的女人,也算是緣分。"
她的話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
"陳小雨是個好姑娘,肯要你,你應該知足了。"她繼續說,"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她還年輕,現在覺得新鮮。等過幾年,有了孩子,日子過得苦了,她還會這樣想嗎?"
我的手握緊了拐杖。
"你胡說什么?"
"我胡說?"王麗娟冷笑,"軍偉,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一個正常的女人,為什么要跟一個殘疾人過一輩子?要么是圖你的錢,要么就是一時糊涂。"
"你給我閉嘴!"
"我說錯了嗎?"她的聲音更加尖銳,"你有什么?除了那點撫恤金,你還有什么?你能給她什么好日子?"
我想反駁,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說得對。
我確實什么都沒有。
"軍偉,聽我一句勸,趁早放手吧。"王麗娟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別害了人家姑娘。"
說完,她拎著包子走了。
留下我一個人站在石橋上。
07
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樣。
王麗娟的話雖然惡毒,但句句戳中要害。
我確實配不上陳小雨。
她這么好的姑娘,為什么要跟我這個殘疾人受苦?
我拄著拐杖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時,我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軍偉哥!"
我回頭。
陳小雨從巷子里跑出來。
她穿著那件藍色的布衫,頭發有些凌亂,臉上還有沒擦干的眼淚。
她跑得很急,氣喘吁吁的。
"軍偉哥,你要去哪里?"她問。
我看著她,心里很亂。
"進城。"我說。
"為什么?"
"找工作。"
她走近我,眼神很認真。
"是因為我嗎?"
我不說話。
"是因為我,你才要走的嗎?"
我還是不說話。
她深吸一口氣,突然大聲喊道:"李軍偉!我喜歡你!"
聲音很大,在安靜的村子里回蕩。
我愣住了。
她的臉很紅,但眼神很堅定。
"我喜歡你!不管你是什么樣子,我都喜歡你!"
村里人被驚動了。
有人推開窗戶往外看。
有人走出院子。
很快,我們周圍圍了一圈人。
陳小雨看了看圍觀的人,又看了看我。
"我不在乎別人怎么說。我只在乎你。"她說。
我的喉嚨有些哽咽。
"小雨......"
"軍偉哥,你別走。"她眼淚掉下來了,"你要是走了,我怎么辦?"
我看著她,心里的冰山開始融化。
"你真的不在乎我是個殘疾人?"
"我在乎你是李軍偉。"她說,"我在乎你是那個教我寫字的人,是那個陪我坐在河邊的人,是那個讓我心動的人。"
我放下包袱,走向她。
拐杖在地上敲出清脆的聲音。
她也走向我。
我們擁抱在一起。
緊緊地擁抱。
圍觀的人議論紛紛。
我們都沒有理會。
這時陳大海和他的妻子也趕來了。
他們看見女兒抱著我,臉色大變。
"小雨!你在干什么?"陳大海大聲喊。
陳小雨松開我,轉身面對父母。
"爸,媽,我要嫁給軍偉哥。"她說。
"胡鬧!"陳大海氣得臉都紅了,"你給我回家!"
"我不回。"陳小雨很倔強,"除非你們同意我嫁給他。"
陳大海的妻子哭了。
"小雨,你怎么這么糊涂?他是個殘疾人啊!"
"我不在乎。"陳小雨說,"我就要嫁給他。"
我看著這一幕,心里很復雜。
感動,心疼,還有深深的自責。
我不應該讓她為了我承受這些。
"小雨,算了。"我說,"你回家吧。"
08
"不。"她握住我的手,"我說過,我哪里都不去。"
我的父母也來了。
他們看見眼前的情況,都愣住了。
"這是怎么回事?"我母親問。
我看著所有人,深吸一口氣。
"我要娶陳小雨。"我說。
聲音不大,但很堅定。
"如果她愿意的話。"我看著陳小雨,"我要娶她。"
陳小雨笑了。笑得像花一樣美。
"我愿意。"她說。
圍觀的人更多了。
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
有人支持,有人反對,有人看熱鬧。
陳大海氣得直跺腳。
"不行!我不同意!"
"爸,我已經決定了。"陳小雨說,"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嫁給他。"
"你要是嫁給他,就不是我的女兒!"
陳小雨的眼淚掉下來了。
但她還是很堅定。
"那我就不做您的女兒了。"
我聽了心疼不已。
"小雨,不要為了我和家里鬧翻。"
"我沒有和家里鬧翻。"她看著陳大海,"爸,我只是要嫁給自己愛的人。這有什么錯?"
陳大海不說話了。
他看著女兒,眼神里有憤怒,有無奈,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東西。
可能是心疼吧。
我的父母走過來。
"親家,孩子們既然真心相愛,我們大人就不要攔著了。"我父親說。
"你說得輕巧。"陳大海瞪著他,"你兒子是個殘疾人,我女兒跟了他能有什么好日子?"
"我雖然腿殘了,但手還能干活。"我說,"我會好好照顧小雨的。"
"你拿什么照顧?"
"我有撫恤金,還有這雙手。"我舉起雙手,"我不會讓小雨受委屈的。"
陳大海看著我,眼神復雜。
"你確定能照顧好她?"
"我確定。"
"你確定不會拖累她?"
"如果我拖累了她,我就放她走。"
陳小雨緊張地看著我。
"軍偉哥......"
"放心,我不會拖累你的。"我握住她的手,"我會用一輩子來證明。"
陳大海沉默了很久。
"小雨,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陳小雨點頭,"爸,我從來沒有這么確定過一件事。"
陳大海看看女兒,又看看我。
最后,他嘆了一口氣。
"罷了,你們愛咋咋地吧。"
他轉身要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
"軍偉,你要是敢欺負我女兒,我跟你沒完。"
我點頭。
"陳叔,我不會的。"
陳大海走了。
他的妻子跟在后面,一邊走一邊抹眼淚。
圍觀的人也慢慢散了。
臨走的時候,都在議論這件事。
09
有人說我們般配,有人說陳小雨太傻。
我不在乎別人怎么說。
我只在乎陳小雨。
"小雨,你不后悔?"我問她。
她搖頭。
"我只后悔一件事。"
"什么事?"
"后悔沒有早點跟你說我喜歡你。"
我笑了。
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那天晚上,我們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陳小雨靠在我的肩膀上,很安靜。
"軍偉哥,我們什么時候結婚?"她問。
"等我找到工作就結婚。"我說。
"不用等。"她說,"我們現在就可以結婚。"
"現在?"
"嗯。"她抬起頭看著我,"我等不及了。"
我看著她,心里暖暖的。
"好,我們現在就結婚。"
其實辦婚禮很簡單。
請村里的老人做媒,買幾瓶酒,請幾桌客人,就算結婚了。
陳大海最后還是同意了。
他說,女兒已經這樣了,他能怎么辦?
婚禮那天,天氣很好。
陽光明媚,秋高氣爽。
村里人都來了。
有來祝福的,有來看熱鬧的。
陳小雨穿著紅色的嫁衣,很美。
她走向我的時候,眼睛里含著淚水。
不是傷心的淚水,是高興的。
我穿著新衣服,拄著拐杖站在院子里等她。
雖然腿不方便,但心情很好。
從來沒有這么好過。
拜天地的時候,陳小雨握著我的手。
她的手很溫暖,很柔軟。
"一拜天地!"
我們一起彎腰。
"二拜高堂!"
我們向父母行禮。
"夫妻對拜!"
我們面對面站著,深深地鞠躬。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即使腿殘了,即使被人看不起,但我有了陳小雨。
她就是我的全世界。
婚后的生活很平靜。
我們住在我家的新房里。
三間房,不大,但很溫馨。
陳小雨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
墻上貼著紅色的雙喜字,窗臺上擺著她種的花。
我開始學著做生意。
用部隊給的撫恤金買了一輛三輪車,每天去鎮上買菜回村里賣。
雖然腿不方便,但手腳還算利索。
陳小雨總是幫我。
早上起得很早,幫我裝菜,算賬。
晚上回來,幫我卸貨,數錢。
有時候生意不好,一天只能賺幾塊錢。
她從來不抱怨。
"沒關系,慢慢來。"她總是這樣說。
我們的感情很好。
每天晚上,我們都會坐在院子里聊天。
聊今天發生的事,聊明天的計劃,聊我們的未來。
她說想學會認全村里所有人的名字。
我教她寫字,她學得很認真。
10
有時候她寫錯了,我就握著她的手重新寫。
她會臉紅,像個小姑娘。
雖然她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冬天的時候,她懷孕了。
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人也變得懶散。
我不讓她干重活,什么事都自己來。
雖然累一點,但心里很高興。
要當爸爸了。
這個念頭讓我興奮得睡不著覺。
孩子出生的那天,是第二年的春天。
陳小雨疼了一整夜。
我在門外走來走去,焦急地等待。
拐杖在地上敲得很響。
天亮的時候,產婆出來了。
"是個兒子。"她笑著說。
我差點哭了。
沖進房間,看見陳小雨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
孩子很小,紅紅的,皺巴巴的。
但是很健康。
"軍偉,你看,我們的兒子。"陳小雨雖然很累,但笑得很甜。
我輕輕摸了摸孩子的臉。
軟軟的,嫩嫩的。
"他長得像你。"我說。
"哪里像我了?"陳小雨笑,"明明像你。"
我們給孩子起名叫李春生。
春天出生,希望他的一生都像春天一樣美好。
有了孩子以后,我更努力了。
每天起得更早,干得更多。
希望能給妻子和兒子更好的生活。
陳小雨也很努力。
白天帶孩子,晚上幫我算賬。
有時候孩子哭鬧,她一整夜都不能睡。
但她從來不抱怨。
"這是我們的孩子。"她說,"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生意慢慢好起來了。
我從賣菜發展到賣日用品,從三輪車換成了小貨車。
雖然腿還是不方便,但能開車了。
村里人對我的態度也變了。
以前他們覺得我是個殘疾人,可憐我。
現在他們覺得我是個能干的人,羨慕我。
"軍偉真行,殘疾了還能發家致富。"
"小雨真有眼光,嫁對人了。"
我聽了這些話,心里很暖。
不是因為別人的夸獎,是因為陳小雨的選擇被證明是對的。
她當初頂著壓力嫁給我,現在終于能抬起頭了。
陳大海也變了。
他經常來我家,逗外孫玩。
"軍偉,你真是好樣的。"他拍著我的肩膀說,"我以前看錯你了。"
我笑笑,沒說什么。
其實我知道,他沒有看錯。
以前的我確實是個廢人。
是陳小雨改變了我。
讓我從一個自暴自棄的殘疾人,變成了一個有用的人。
現在我們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生意,自己的孩子。
生活雖然不富裕,但很幸福。
每天早上醒來,看見陳小雨睡在身邊,孩子在搖籃里安靜地睡覺。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溫暖而美好。
我就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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