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閩戲劇新征程

——第九屆福建藝術節暨第29屆戲劇會演評述

智聯忠

近年來，一系列主題多樣、特色多元、影響廣泛的劇目展演在全國各地舉行，持續不斷地涌現出一部部不僅創作數量可觀、地域特色突出、藝術品相上乘的優秀劇目。如第十屆中國京劇藝術節、第九屆中國昆劇藝術節、“與時代同行，與人民同心——新時代優秀舞臺藝術作品展演”等；由福建省人民政府主辦，省文旅廳、省廣電局、省文聯、省廣播影視集團和福州市人民政府聯合承辦的第九屆福建藝術節，2024年底在福州隆重舉辦。福建省第29屆戲劇會演是本屆藝術節的重要組成部分，涵蓋14個戲曲劇種和提線木偶戲、掌中木偶戲，以及話劇的藝術樣式，共上演了37臺演出（包括35臺大戲和2臺中小型作品）。會演堅持“三并舉”的創作方針，大型劇目包括現代戲5部、新編歷史劇26部、整理改編傳統戲4部，以線下演出、線上直播的方式集中展現了近年來福建戲劇的新成果、生動書寫了新時代八閩戲劇的新征程。一批選材獨特、思想深刻、特點濃郁、風格多樣的優秀劇目，為當前的創作帶來可喜的成果與重要的啟示。

賡續史劇傳統

中華民族波瀾起伏、延綿不絕的發展歷程，不僅為華夏兒女提供了深厚的歷史資源，同時也為文化藝術保存了豐富的創作礦藏。歷史題材歷來是福建戲曲創作的重要資源。福建戲劇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就以歷史劇創作享譽全國，被稱為“閩派戲劇”，史劇創作傳統一直得以延續。劇作家們從不同的歷史觀、獨特的個人視角出發，通過豐富精彩的故事、與眾不同的人物、別具匠心的構思，表達了深刻的藝術思想與審美發現。

蔡新是清代福建籍官員中職級最高、任職時間最長、任職中央部門主官最多的一代清官名相。薌劇《一代相國蔡新》通過乾隆晚年所施行的“議罪銀”弊政及蔡新的態度轉變來闡釋不同的思想洞見，塑造了蔡新在國家、人民面前生死不避、敢于擔當的偉岸形象和高尚人格。劇作家方朝暉對蔡新上奏背后的意義深入挖掘，以其明哲保身到舍己諫奏廢除“議罪銀”制度的重大轉變，反映了一代名臣的正氣、廉潔與睿智。福建莆田籍著名抗元英雄陳文龍，是繼岳飛之后與文天祥等忠烈齊名的民族英雄。莆仙戲《陳文龍》以“招降”“對弈”“捐枋”“城破”“別母”“廟訣”六場戲，凝練地表現了陳文龍率領興化軍民英勇抗元“一門百指淪胥盡，唯有丹衷天地知”的偉大精神。在莆仙戲傳統表演基礎上進一步豐富了劇種展現氣勢、文武兼有的手段和風貌，塑造了陳文龍既是統帥、英雄又是丈夫、兒子、父親多重的人物形象。閩西漢劇《王景弘》從對龍巖本地鄉賢、名人身上汲取創作營養，在深入研究和把握王景弘航海歷史基礎上，對其開拓海上絲綢之路的曲折、貢獻和影響展開了集中的呈現與有力的弘揚。突出表現王景弘帶領船隊八下西洋中滅海匪、暢通海路、發展貿易、交流文化的艱辛、危險與膽識、氣魄。越劇《柳如是》、高甲戲《馮諼與孟嘗君》《怒海孤忠》、京劇《江海風流》、閩劇《侯官女人》、話劇《嚴復》等劇目都深入不同時期的歷史展開了獨特的藝術創造。

拓展創作空間

與五彩斑斕的生活一樣，戲劇創作的空間需要拓展得更加廣闊。從古代的民間傳說、神話、演義與故事中汲取能量，展開藝術想象，也是本屆福建戲劇會演劇目創作的重要手段和方式，為古代劇目創作拓展了題材空間、表現內容與風格樣貌。已故著名劇作家鄭懷興取材于《閱微草堂筆記》卷十五《姑妄聽之·李生傳》創作了越劇《煙波迷月》，講述了一個“雖曲終不見，江上峰青，綿邈含情，正在煙波不盡”的傳奇故事。劇目將民間普通百姓李世儒人生的漂浮不定、波折無常的人生際遇呈現于舞臺之上，清淡、凄美、婉約的審美特點與鄭懷興一貫的氣勢磅礴相互照應。閩劇《門檻記》，取材于在福清及周邊廣為流傳的民間故事《門檻刀痕》。講述明朝福清秀才林正亨兩科不中，恰逢岳父六十大壽前去祝賀反遭羞辱，林妻王珍玉怒砍門檻，誓言再不踏入。直至林正亨高中回鄉后，經反思終于互相體諒，解開心結，舉家團圓的故事。

現代戲也是戲曲創作的重要領域。現代以來風云變幻、日新月異的民族民主革命、改革開放、社會主義發展、新農村建設、文化強國建設等歷史現實召喚著相應的戲劇作品。本屆會演中有幾部作品直接關照活生生的現實當下，聚焦新時代人民的偉大實踐和火熱生活，彰顯時代精神。話劇《共飲一江水》演繹了20世紀90年代“福建愿意幫助金馬地區解決飲水困難”。然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項線路總長不過28公里，跨海輸水管道僅16公里的供水工程，卻因臺灣當局的阻攔難以推進。經過長達23年的艱難疏通，直到2018年8月5日金門百姓終于等來大陸的供水。劇目把大陸供水的摯誠、努力，海峽兩岸老百姓的生活、情感等巧妙、生動地做了感人的藝術展現。歌仔戲《燕歸巢》、高甲戲《阿旺的幸福生活》，寫新農村建設中青年人的積極參與和成績。話劇《樹魂》以“毀林”“造林”“守林”三幕，再現周寧縣林守根一家三代堅守40余年，承包荒山、上山造林，接續守護森林的艱苦歷程。

數量龐大、風格多樣、流派紛呈的優秀傳統劇目，集中體現了傳統的精華與風采。挖掘傳統劇目及傳統文本資源，恢復、整理、改編傳統戲，向來是戲曲藝術創作發展的重要內容。四平戲《奪圖奇緣》就將四平戲這一瀕危稀有劇種傳統戲劇目《天子圖》保留《對陣調五方》經典折子戲并進行了必要的整理改編。閩劇《斬鄭恩》在傳統戲《反皇城》殘本基礎上整理創作為一本大戲，并保留了經典唱段。閩劇《泥馬渡康王》、潮劇《南北界》也是經過挖掘整理后具有戲劇性、觀賞性的劇目。

著力舞臺呈現

作為優秀劇目而言，不能僅僅依靠劇本的文學表現，還必須在二度創作上完成最終的舞臺呈現。近年來，福建戲劇在追求思想性、文學性的基礎上，對二度創作給予了更多的關照，劇目的舞臺性、綜合性、觀賞性不斷提高。

流派是藝術高度發展、定型的創造性的結果。戲曲流派的誕生，乃至多個流派、同一行當流派的出現與較量，是藝術高度成熟、昌盛的充分反映。在新劇目的創作中運用和展現流派才是最終的目的和歸宿，也是傳承和發展的必由之路。越劇《柳如是》以跌宕起伏的情節、細膩的情感描繪，書寫了明末清初著名女詩人、秦淮八艷之首的柳如是和錢謙益的忠貞愛情與其崇高的氣節和家國情懷。該劇注重與越劇風格的統一協調，精致唯美地塑造了為愛赤誠、胸懷大義的柳如是。運用越劇呂派、范派等流派藝術、在舞臺美術、燈光、造型等綜合制作下，風格高雅唯美、大氣清新、詩性空靈。京劇《江海風流》，充分運用馬派老生、武生、程派青衣、武旦等行當，并突出運用武戲表演程式展現張煌言與鄭成功聯合抗清終功敗垂成的歷史。二度呈現場面氣勢宏大、戰爭氛圍濃郁、文戲武戲并重，技巧性、觀賞性強。閩劇《幻戲圖》從南宋李嵩的《骷髏幻戲圖》展開藝術想象，講述畫背后的故事、展現木偶戲藝人作為普通人的情感。從畫入手解讀畫，人物情態與題材來源，由平面的二維畫面延伸為立體、流動的舞臺劇演出。劇目充滿探索性與創新性，舞臺上運用閩劇的唱腔、念白、表演，綜合了現代燈光、舞美，還融入了現代舞蹈、音樂、話劇元素等，以此展現現代人的藝術思考與表達。

又如，布袋木偶戲《花木蘭傳奇》，不僅注重木偶戲技巧的運用、偶趣的表現，在唱腔、舞臺調度、節奏上也很注重；閩劇《畫網巾先生》在情節的處理、多時空展現、簡約舞美的構建等方面充滿現代感；高甲戲《馮諼與孟嘗君》，在具體歷史背景的渲染，高甲戲行當的運用尤其是丑的調劑與表現，處理得既有歷史感又不失趣味性。閩劇《侯官女人》、京劇《連家燈火》、薌劇《新嫁娘》、閩西漢劇《魏侃夫》、高甲戲《馴悍記》《怒海孤忠》、梨園戲《緹縈》、話劇《嚴復》、木偶戲《霍去病》《一鶴“飛”》等劇目在唱腔音樂、舞美燈光、舞臺表演等方面提升了劇目的藝術水平，不一而足。

總體上看，第29屆福建省戲劇會演劇目題材廣闊、呈現多元，蘊藏著戲劇藝術向各自傳統和歷史文化挖掘資源、尋求規律、創新發展的不懈努力與孜孜追求。實踐證明：中國戲劇豐厚的藝術傳統與中華悠久壯闊的歷史，是民族戲劇藝術傳承發展、創作革新的不竭寶藏，必須長期作深入的挖掘研究。當然，福建戲劇在取得如上成績的同時，改編傳統戲和現代戲的創作較弱；具體劇目創作在歷史精神的把握、藝術規律的認識、藝術化處理、節奏化把控、整合與突破、流派精神傳承等方面，還需要做長期的、具體的、深入的實踐探索和理論探究。精品劇目的誕生沒有捷徑，戲劇藝術的傳承保護與創新發展永遠都走在路上。

來源：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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