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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吵了一輩子,我找到工作后搬出家去住,父親從此變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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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知道,我家和別人家不一樣。不是因為窮,而是因為從我記事起,父母的爭吵就像一日三餐一樣準時準點。

  “陳建國!你那雙臭襪子能不能別到處亂扔?”母親的嗓門能從廚房穿透三堵墻直達我的臥室。

  “李秀蘭同志,我一個月工資全交給你,連雙襪子放哪兒都要管?”父親永遠用那種陰陽怪氣的調調回嘴。

  我六歲那年,他們為了一盤炒糊的土豆絲吵到鄰居報警。

  我蜷縮在沙發角落,看著土豆絲像炮彈一樣在餐桌上空飛來飛去,最后黏在了天花板上,成了我家獨特的“裝飾品”。

  “小默,以后找對象眼睛擦亮點,別找你爸這樣的。”母親一邊擦地一邊教育我。

  “兒子,記住啊,娶老婆千萬別娶你媽這款的。”父親喝著二鍋頭,眼睛盯著電視不看我。

  我就這樣在他們互相拆臺的夾縫中長大。

  高考那天早上,他們為了誰送我去考場又吵了一架。最后我自己坐公交去的,路上差點遲到。

  成績出來那天,我考上了省城的重點大學,他們破天荒地一起送我到火車站。

  “到了學校記得每天吃早飯。”母親往我包里塞了八罐自制辣醬。

  “錢不夠就說,別學那些網貸的。”父親往我口袋里塞了皺巴巴的一疊現金。

  大學四年,我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每次打電話回家,背景音永遠是他們此起彼伏的爭吵聲。

  畢業后,我迅速在城里找了工作,租了房子,迫不及待地逃離那個充滿火藥味的家。

  搬家那天,父親默默幫我把行李搬上面包車,母親在廚房剁肉餡,案板聲大得像在拆房子。

  “媽,我走了啊。”我站在廚房門口,聞著熟悉的蔥姜蒜味道。

  “走吧走吧,省得天天聽我們吵。”母親頭也不回,刀起刀落。

  父親拍了拍我肩膀:“有事打電話。”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紙,卻讓我鼻子一酸。

  住在新家的第一個晚上,我躺在陌生的床上,耳邊沒有爭吵聲,反而失眠了。

  原來寂靜比吵鬧更讓人心慌。

  三個月后,我例行公事地回家吃飯,發現家里安靜得詭異。

  餐桌上擺著三菜一湯,賣相一般但熱氣騰騰。



  “爸,這是你做的?”我驚訝地看著系著圍裙從廚房出來的父親。

  “將就吃吧,你媽去你姨家了。”父親擦了擦手,給我盛了碗米飯。

  我夾了一筷子青椒炒肉,咸得發苦,但沒敢說。

  父親什么時候會做飯了?在我的記憶里,他連電飯煲都不會用。

  “最近......怎么樣?”父親突然開口。

  我差點被飯噎住。

  在我的印象中,父親從不問我這種問題。

  他只會說“錢夠不夠”或者“工作怎么樣”這類具體的事。

  “還、還行。”我結結巴巴地回答,“公司接了個新項目,挺忙的。”

  父親點點頭,又給我夾了塊魚:“多吃點,瘦了。”

  那頓飯吃得我渾身不自在。

  飯后,父親居然主動收拾碗筷,還擦了桌子。

  這完全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吃完飯就往沙發上一躺,等著母親端茶倒水的陳建國。

  更詭異的是,接下來的幾次回家,我發現父親不僅承包了做飯,還開始拖地、洗衣服,甚至給母親養的那幾盆半死不活的花澆水。而母親坐在沙發上,一臉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你爸中邪了。”母親偷偷跟我說,“上周居然給我買了條絲巾,藍色的,我幾十年沒戴過那玩意兒了。”

  我忍不住笑出聲:“這不是挺好的嗎?”

  “好什么好!”母親壓低聲音,“昨天我發現他在看菜譜,還記筆記!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我差點被口水嗆到:“媽,你想什么呢!”

  “不然怎么解釋?三十年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突然變勤快了?”母親的眼神里充滿懷疑。

  回家的路上,我越想越不對勁。

  父親的變化太突然了,完全不符合常理。

  我決定下周不打招呼突然回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周三下午,我請了半天假,坐公交回了父母家。用鑰匙輕輕開門,屋里靜悄悄的。

  廚房傳來水聲,我躡手躡腳走過去,看見父親背對著我站在水池前洗碗。他的背影似乎比上次見面更佝僂了,頭發也白了不少。

  “爸。”我叫了一聲。

  他明顯抖了一下,手里的碗差點掉地上:“你怎么這時候回來了?”

  “公司沒事,回來看看。”我裝作隨意地問,“我媽呢?”

  “跳廣場舞去了。”父親擦干手,“吃飯了嗎?我給你下碗面?”

  我點點頭,坐在餐桌旁觀察父親。

  他動作熟練地切蔥花、打雞蛋,完全不像新手。

  面端上來時,香氣撲鼻,上面漂著翠綠的青菜和金黃的煎蛋。

  “爸,你什么時候學的做飯?”我忍不住問。

  父親坐在我對面,搓了搓手:“閑著也是閑著。”

  “你和媽......不吵了?”

  父親的眼神飄向窗外:“吵不動了。”

  那一刻,我突然發現父親老了。眼角的皺紋像干涸的河床,手上的老年斑清晰可見。

  那個曾經和母親吵得面紅耳赤的壯年男人,如今安靜得像一棵老樹。

  吃完面,父親去陽臺收衣服。

  我鬼使神差地跟過去,看見他小心翼翼地把母親的花裙子撫平,掛進衣柜。

  這個動作讓我眼眶發熱。

  “爸,”我站在他身后,“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轉過身,眼神閃爍:“能有什么事?”

  我不信地皺了皺眉:“可我就是覺得你變了好多。”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你搬出去后,家里太安靜了。”

  這句話像一把錘子砸在我心上。

  原來不是他們變了,而是我離開了。

  沒有了我這個觀眾,他們的爭吵失去了意義。

  晚上母親回來,看到我在家,驚訝得手里的扇子都掉了。

  “你們爺倆密謀什么呢?”她警惕地看著我們。

  “媽,爸給你做了紅燒肉。”我指指廚房。

  母親的表情像見了鬼:“他?紅燒肉?”

  那頓飯吃得異常和諧。



  父親不停地給母親夾菜,母親一邊嫌棄“太咸”“太油”,一邊把碗里的飯菜吃得干干凈凈。

  我看著他們,第一次覺得“老夫老妻”這個詞如此生動。

  回家路上,我接到母親的電話:“小默,你爸是不是生病了?”

  “啊?沒有啊,怎么了?”

  “他剛才......居然問我明天想吃什么。”母親的聲音充滿困惑,“三十年了,他從來沒問過這種問題。”

  我握著手機,突然明白了什么:“媽,爸可能只是......想對你好一點。”

  “。”母親罵了一句,但語氣軟得像棉花。

神經病

  掛掉電話,我站在路燈下發了很久的呆。

  也許爭吵是他們表達愛的方式,而現在,父親選擇了另一種語言。

  那次回家后,我總覺得父親的變化沒那么簡單。

  他開始頻繁地忘記事情——煤氣沒關、水龍頭沒擰緊,甚至有天打電話問我有沒有看見他的老花鏡,而那副眼鏡就架在他頭頂上。

  周六早晨,我還在睡夢中,手機突然響了。

  屏幕上顯示“老爸”,這很反常,他從不這么早打電話。

  “喂,爸?”

  “小默啊......”父親的聲音有些遲疑,“你今天忙不忙?”

  我揉了揉眼睛:“不忙,怎么了?”

  “能不能......陪我去趟醫院?”

  我一下子清醒了,從床上彈起來:“你哪里不舒服?”

  “沒什么大事,就是例行檢查。”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但我聽出了刻意掩飾的緊張。

  一小時后,我在市立醫院門口見到了父親。

  他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藏藍色夾克,手里捏著一張掛號單,看到我時勉強笑了笑。

  “媽知道嗎?”我問。

  父親搖搖頭:“別告訴她,免得瞎操心。”

  走進神經內科時,我的心沉了下去。

  候診區坐著的多是頭發花白的老人,有些人目光呆滯,有些人不自主地顫抖。

  父親安靜地坐在角落,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像個等待老師點名的小學生。

  “陳建國!”護士叫號的聲音在走廊回蕩。

  診療室里,戴著金絲眼鏡的醫生看了看父親的病歷,又做了幾項簡單的測試:讓他畫鐘表、記單詞、算算術題。

  父親的表現時好時壞,有時對答如流,有時又茫然失措。

  “陳先生,根據上次的檢查結果和今天的評估......”醫生推了推眼鏡,“還是考慮早期阿爾茨海默病的可能性較大。”

  雖然早有預感,這個詞還是像一記悶棍砸在我頭上。

  父親的表情卻很平靜,仿佛早有準備。

  “醫生,這病......能治嗎?”我的聲音發顫。

  “目前無法根治,但可以通過藥物和訓練延緩發展。”醫生開了幾種藥,“最重要的是家人的陪伴和理解。”

  走出診室,父親突然在走廊長椅上坐下,雙手捂住了臉。



  我從未見過他這樣,那個曾經和母親吵架聲如洪鐘的男人,此刻肩膀縮成一團,顯得那么脆弱。

  “爸......”我蹲下來,卻不知該說什么。

  他抬起頭,眼睛發紅:“別告訴你媽。”

  “可是......”

  “她那個脾氣,知道了肯定天天哭。”父親擦了擦眼睛,“再說了,我這不好好的嗎?”

  回家的公交車上,父親一直看著窗外。

  陽光透過玻璃照在他臉上,那些皺紋像地圖上的溝壑一樣清晰。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發燒,他背著我跑了兩條街去醫院的情景。那時的他肩膀寬厚,跑起來像一堵移動的墻。

  “爸,你還記得我七歲那年發高燒嗎?”我輕聲問。

  他轉過頭,眼神茫然了一瞬,然后突然亮起來:“怎么不記得!39度5,嚇得我鞋都穿反了。”

  我鼻子一酸。他還記得,至少現在還記得。

  到家時已近中午,一開門就聞到飯菜香。

  母親從廚房探出頭:“檢查怎么樣?”

  “沒什么事,就是血壓有點高。”父親輕車熟路地撒著謊,順手接過母親手里的鍋鏟,“我來吧,你歇會兒。”

  母親狐疑地看著我們爺倆:“你們是不是有事瞞我?”

  “能有什么事?”父親翻炒著鍋里的青菜,動作嫻熟,“洗手吃飯。”

  那頓飯吃得我如坐針氈。

  母親不斷追問檢查細節,父親則用各種借口搪塞。

  看著他們一來一往,我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他們三十年來最默契的一次配合。

  飯后,母親去鄰居家串門,父親在陽臺澆花。

  我站在客廳,看著墻上泛黃的全家福——那是小學畢業時拍的,我站在中間,父母分別站在兩側,雖然都笑著,但身體明顯保持著距離。

  “爸,”我走到陽臺,“我們得告訴媽。”

  水壺在他手里晃了一下:“再等等。”

  “等什么?”

  “等我......把該做的事做完。”他的聲音很輕,“我得教會她用洗衣機,告訴她水電費怎么交,還有你愛吃的紅燒肉做法......”

  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那些日常瑣事,突然變得如此珍貴。

  “你哭什么?”父親放下水壺,粗糙的手掌抹過我的臉,“男子漢大丈夫......”

  “爸,對不起。”我哽咽著,“我該早點發現的。”

  他拍拍我的肩:“傻小子,這有什么好對不起的。”

  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決定第二天就告訴母親真相。

  但命運似乎有自己的安排。

  凌晨三點,我被手機鈴聲驚醒。

  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小默,你快來!你爸......你爸不見了!”

  我趕到父母家時,母親正坐在沙發上,手里攥著一張紙條。

  她穿著睡衣,頭發蓬亂,眼睛腫得像核桃。

  “我起來上廁所,發現他不在床上。”她遞給我紙條,手在發抖,“就留下這個。”

  紙條上是父親歪歪扭扭的字跡:“秀蘭,我去買豆漿,很快回來。”

  “這都三個小時了!”母親的聲音支離破碎,“他手機也沒帶,錢包也沒帶......他是不是......是不是......”



  我立刻明白了父親的狀況——他可能迷路了。

  我們分頭尋找,我開車沿著早點攤集中的街道搜尋,母親則聯系親戚朋友。

  清晨六點,我在離家兩公里的一條小巷口發現了父親。

  他穿著睡衣拖鞋,手里提著兩袋已經涼透的豆漿,正茫然地站在路口張望。

  “爸!”我沖過去抱住他。

  “小默?”他的眼神從迷茫轉為驚喜,“你怎么在這?我正要回家呢。”

  我強忍淚水:“爸,這是西區,我們家在東區。”

  “是嗎?”他環顧四周,突然露出困惑的表情,“奇怪,我明明記得路......”

  帶父親回家的路上,他顯得異常安靜。

  等紅燈時,我偷偷看他,發現他正盯著豆漿發呆,嘴里喃喃自語:“秀蘭最愛喝這家的甜豆漿......”

  家門口,母親像尊雕像般立在臺階上。

  看到我們下車,她沖過來一把抱住父親,哭得像個孩子。

  “你個死老頭子!跑哪去了?”她捶打著父親的背,聲音嘶啞,“嚇死我了知不知道!”

  父親輕輕拍著她的背:“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進屋后,我把醫院的診斷書放在了茶幾上。

  母親拿起來看了很久,久到我以為時間靜止了。

  然后她一言不發地走進廚房,開始瘋狂地擦洗已經光可鑒人的灶臺。

  “媽......”我站在廚房門口。

  “我早該發現的。”她的背影微微發抖,“他最近老忘事,還總問我年輕時候的事......我以為他只是老了......”

  父親走過來,輕輕按住母親的肩膀:“秀蘭......”

  母親突然轉身,把抹布摔在水池里:“陳建國!你憑什么瞞著我!”她的眼淚決堤而下,“三十年夫妻,你生病了都不告訴我!你把我當什么了!”

  父親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強勢的母親崩潰大哭,而曾經火爆的父親沉默地承受責備。

  “媽,爸是怕你擔心......”我試圖解釋。

  “閉嘴!”母親沖我吼了一句,然后轉向父親,“從今天開始,藥我盯著你吃,飯我做,衣服我洗!你別想再碰任何家務!”

  父親的眼圈紅了:“秀蘭......”

  “還有你!”母親指著我,“周末必須回家吃飯!每周至少三次!”

  我點點頭,眼淚模糊了視線。

  那一刻我明白了,母親的憤怒里包裹著多少恐懼和愛。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家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爭吵聲確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溫柔。

  母親開始記錄父親每天吃藥的時間,父親則乖乖聽從安排,不再爭辯。

  周末家庭聚餐時,我發現餐桌上多了幾道父親愛吃的菜——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母親總是按照我的口味做飯。

  “你爸最近愛吃甜的。”母親夾了塊糖醋排骨放到父親碗里,“醫生說適當吃甜食對腦子好。”

  父親笑瞇瞇地接受,然后偷偷把肥肉部分剔出來——這個習慣他保持了一輩子。

  “別挑食!”母親瞪眼。

  “醫生說了,要少吃油膩。”父親理直氣壯。



  我看著他們,突然笑出聲來。原來即使生病了,即使不再爭吵,他們還是他們。

  一天晚上,我幫母親整理衣柜,發現一個褪色的鐵盒。

  打開后,里面是一沓泛黃的信紙——父親年輕時寫給母親的情書。字跡娟秀,內容肉麻得令人臉紅。

  “媽,這......”我難以置信地抬頭。

  母親一把搶過盒子,臉上泛起罕見的紅暈:“看什么看!”

  “沒想到爸還會寫情書......”

  “哼,追我的時候裝得人模狗樣。”母親嘴上嫌棄,卻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回原處,“結婚后就原形畢露了。”

  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媽,你和爸吵了這么多年,后悔嫁給他嗎?”

  母親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輕聲說:“要是不嫁給他,我上哪找這么個冤家對頭?”

  這句話里藏著的情感,比任何甜言蜜語都動人。

  父親的情況時好時壞。

  有時他能清晰地記得我小學同桌的名字,有時卻連今天是星期幾都搞不清楚。但奇怪的是,他從未認錯我和母親。

  “你媽年輕時可漂亮了。”有天下午,父親看著老照片突然說,“廠里多少小伙子追她,偏偏看上我這個窮小子。”

  “還不是被你那些破詩騙的!”母親在一旁插嘴,但嘴角帶著笑。

  “我那叫才華橫溢。”父親不服氣。

  “呸!酸掉牙了!”

  看著他們斗嘴,我突然明白,爭吵或許就是他們特有的愛情語言。

  只是現在,語氣溫柔了許多。

  為了更方便照顧父母,我在他們小區租了套房。

  每天下班先去他們家吃飯,陪父親散步,幫母親做家務。有時父親狀態好,我們會下盤象棋;狀態不好時,我就陪他看老照片,講過去的故事。

  母親報了個阿爾茨海默病護理培訓班,每周三下午去上課,回來就在小本子上記滿注意事項。

  她開始允許父親做一些簡單的家務——“醫生說這有助于保持功能”。

  一個雨天的傍晚,我發現父親站在陽臺上,盯著雨幕發呆。

  “爸,想什么呢?”我走過去。

  “小默,”他轉過頭,眼神異常清明,“我要是哪天連你和你媽都不認識了,別難過。”

  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爸......”

  “我就是想說,”他拍拍我的肩,“這輩子有你們娘倆,值了。”

  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像誰的眼淚在流。

  那天晚上,父母臥室的燈亮到很晚。

  我輕手輕腳經過時,聽到母親在低聲哼唱一首老歌——那是他們年輕時流行的曲子。

  透過門縫,我看見父親靠在床頭,母親正為他按摩太陽穴,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

  我沒有打擾他們,悄悄回到自己房間。

  窗外,雨停了,月光透過云層灑下來。

  我想起小時候,每次他們吵架,我都躲在被窩里祈禱他們和好。

  如今祈禱成真了,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人生就是這么諷刺,又這么真實。



  三個月后,父親的情況有所穩定。醫生說這與按時服藥、堅持訓練和家庭支持密不可分。

  母親成了半個專家,能準確判斷父親的狀態變化,及時調整護理方式。

  周末,我們一家三口去了公園。

  秋日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父親走在我們中間,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母親。路過照相亭時,母親突然提議拍張全家福。

  “笑一個!”攝影師指揮著。

  快門按下的瞬間,父親突然轉頭親了母親臉頰一下。

  母親驚叫一聲,然后紅著臉笑了。

  照片洗出來后,我發現這是我們全家最自然、最幸福的一張合影。

  我看著照片,回想起父母近三十年的爭吵情景,如今變成了一種溫柔的陪伴,心里暖洋洋的。

  原來愛情有千萬種模樣,而他們的愛情,或許就藏在這一生的吵吵鬧鬧里。只是現在,他們學會了用更輕的聲音說更重的話,用更柔的方式表達更深的愛。

  而我,終于明白了家的意義——它不是沒有爭吵的地方,而是即使吵得再兇,也永遠不會走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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