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煥是明朝末年的抗清名將，被以謀反大逆罪凌遲處死。富明阿是清朝后期將領，曾帶兵鎮壓太平軍起義，同治年間升任吉林將軍。張作霖是民國時期的奉系軍閥首領，北洋政府第十四位國家元首。這三個不同年代、陣營各異的人，似乎根本就拉不上關系。

袁崇煥、富明阿和張作霖

可歷史真的很奇妙，一條看不見的線，將袁崇煥、富明阿、張作霖，這三個未曾謀面的人連在了一起。

一、袁崇煥篇

（一）不通兵法的進士不是好知縣

袁崇煥出生于廣東東莞，在廣西平南、藤縣長大，十二歲中舉人，三十五歲中進士，在福建邵武任知縣。相比自詡"清流”、囿于黨爭的東林黨人，這是個明廷官員中的異類。

袁崇煥本來是個文官，可他的業余愛好卻是軍隊戰術，“夙攻兵略，精武藝，善騎射”，又精通軍事地形學，“生平有山水之癖”，“足跡幾遍宇內”。

明末遼東形勢圖

天啟元年（1622年），關外的努爾哈赤崛起，帶兵攻占了廣寧（今遼寧北鎮），連克義州、錦州、大凌河等四十余城堡。消息傳到京師，朝野震動，急于尋求退敵之策。

袁崇煥正在北京述職，就此提出了詳細的防守對策，由此受到兵部和朝廷的重視，開啟了精彩而又短暫的戎馬生涯。

（二）寧遠城外干敗努爾哈赤，北京城下硬剛皇太極

袁崇煥初入遼東，冒著被蒙古部落攻擊的危險，四處尋訪和安置當地流散的漢人，經常在后半夜才入城休息。后來在督師孫承宗麾下，協助構筑關寧錦防線，寧遠城（今遼寧興城）逐漸修建完善，成為重要的軍事和商貿重地。

這時努爾哈赤大舉親征，率后金軍渡過遼河，直逼寧遠。袁崇煥迅速組織防守，要求眾軍“彼此同心，死中求生”“臨陣退縮，徑于軍前誅之”，刺血為書激勵將士拼死作戰。

同時嚴令后方將領，抓獲潰兵立即處死，如有脫逃一并問罪。就這樣斷絕了明軍士兵陣前逃生的退路，想要活命，只有抄家伙往前干。

寧遠之戰示意圖

面對后金軍的猛烈進攻，守城明軍用紅夷大炮、火銃等火器進行還擊。后金軍久攻不下，傷亡慘重，只好撤軍返回沈陽。薩爾滸之戰后明軍一直敗多勝少，此次“寧遠大捷”讓明朝君臣喜不勝收，袁崇煥從此一戰成名。

崇禎二年（1629年），皇太極率后金軍從龍井關、大安口等地突破長城，攻占遵化。袁崇煥這時已是明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薊遼督師，加太子太保，聞訊急忙帶兵在薊州進行堵截，后金軍卻虛晃一槍直撲京師。

袁崇煥發覺后急忙回援京師。這時，后金軍已經抵達北京城外二十里，隨后從德勝門和廣渠門發起進攻。見形勢危急，袁崇煥親自上陣，混戰時中箭，“兩肋如猬，賴有重甲不透”，多次擊退后金軍的猛烈攻勢。

（三）從榮耀加身到含冤受死，不過一步之遙

可最大的危險不是戰場，而是來自于陣營內部。此時北京城內人心惶惶，謠言四起，有傳聞袁崇煥“引敵脅和”。許多朝廷勛戚和宦官在城外有大片田莊，由于在戰斗中被毀而心生不滿，紛紛向崇禎帝告發袁崇煥。

北京圍城之戰示意圖

崇禎帝對袁崇煥的態度，也從信賴倚重轉為懷疑忌憚，駁回了袁崇煥請求帶兵入城修整的提議，認為他出工不出力，必是有所圖謀，“奴酋零騎在我城下，任其搶掠，是何道理？”隨后召袁崇煥入城議事，當廷命錦衣衛將其拘捕。

次年秋天，崇禎帝宣布袁崇煥“市米資盜”“謀款斬帥”“縱奴入犯”“頓兵不戰”“遣散援兵”“潛攜喇嘛”“堅請入城”等罪名，押到西市刑場凌遲處死。

臨刑前，袁崇煥寫下一首絕命詩，“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后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

名將沒有戰死沙場，卻亡于皇權疑忌。從袁崇煥赴任遼東，到被拘捕下獄，前后不過七年多時間，盡管結局令人唏噓，卻是他人生最為精彩的時刻。

（四）袁氏族裔散落天涯，直系后人一枝獨秀

袁崇煥被處死時，袁氏家屬也被明廷處以流放二千里。袁氏一部分在廣東老家，袁父已經去世多年，袁母因年老免予流放，其妻黃氏聞訊后投水而死，其弟弟和族侄被流放福建邵武。

另一部分在遼東寧遠，包括其妾室阮氏和兩名幼女等人，本來被判處流放浙江昌化。崇禎帝認為這是富庶之地，覺得太便宜罪犯家屬了，于是改判流放到偏遠的云南維摩（今硯山縣維摩彝族鄉附近）。

北京東城區袁崇煥墓

這些家屬后來大都流落鄉野，下落不明。但是在袁崇煥被拘捕前，還有個小妾已經懷孕，后來寓居于河南汝寧，生下了他唯一的兒子袁文弼。

袁文弼長大后，清朝在全國的統治已經趨于穩定。袁文弼在黑龍江寧古塔從軍，因軍功編入漢軍正白旗，再也沒有聯系過數千里外的廣東老家。

乾隆年間，清廷曾命廣東巡撫進行查訪，以為袁崇煥以經沒有了直系后人。而袁文弼這個身份，就是金庸老先生《碧血劍》中袁承志的人物出處。

二、富明阿篇

（一）征討太平天國、鎮壓捻軍、剿滅叛亂，這個將軍有點兒猛

富明阿出生于清朝嘉慶十年（1805年），這個名字聽起來就不是漢語的起名習慣，但他卻是袁文弼的五世孫，袁崇煥的純粹直系后人。

漢軍八旗為清朝的重要軍事力量，受到歷代皇帝的信任和重視，旗內漢人有與滿族融合的明顯趨勢。富明阿祖上世代隸屬漢軍正白旗，即使乾隆年間因為財政負擔問題，大幅削減漢軍八旗的數量，其家族卻仍然保持著旗人身份。

富明阿是個不折不扣的猛將，最終活到了七十七歲，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軍中效力。他的職場起點并不高，最初不過是個驍騎營旗丁，曾經隨軍到新疆喀什征討回部叛亂，立功后被提拔為參領武官。

太平天國形勢圖

咸豐年間，太平天國起義形勢迅猛，占領江寧（今南京）后定都于此，并相繼攻克安慶、九江、武昌等地。清廷為了對南京形成壓迫之勢，保障大運河的漕運，控制江淮地區的鹽賦重地，命令欽差大臣琦善在揚州城外組建了江北大營。

順便說一句，這個欽差大臣琦善，就是在鴉片戰爭爆發后擔任兩廣總督，對英軍一味乞和退讓，甚私下答應割讓香港島那位。富明阿在琦善麾下與太平軍作戰，在戰斗中多次受傷，腿傷久治不愈，因功升任寧古塔副都統。

期間，清廷準許富明阿回鄉養傷，隨后負責訓練駐防北京的軍隊，被任命為漢軍正紅旗都統。不久回到揚州承辦軍務，防御小股捻軍的騷擾，協助僧格林沁剿滅了苗沛霖叛軍。

富明阿后來升任江寧將軍，不久轉任吉林將軍，“性豁達，不屑治家人生產，居官貧甚”。富明阿不僅本人驍勇善戰，兩個兒子一名壽山，一名永山，也是清朝末年的出色將領。

（二）次子永山，在對日軍作戰時壯烈殉國

永山比壽山年輕八歲。壽山出生這一年，正趕上英法聯軍攻陷天津，在北京近郊大肆劫掠，還放火燒毀了圓明園。俄國也趁火打劫，強迫清朝割讓了東北和西北地區的大片領土。

清朝統治者受到強烈觸動，在奕?、曾國藩、李鴻章等人推動下，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洋務運動，積極學習西方國家的先進軍事和科學技術。

兄弟倆就在這樣動蕩的社會環境下長大，“心識忠義“”胸有甲兵”，成年后續寫了慷慨激昂的家族戰歌。

富明阿去世后，壽山承襲了騎督尉世職，被任命為三品銜的侯選員外郎；永山被任命為四品銜的三等護衛。二人都在黑龍江軍中效力。

光緒二十年（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爆發?，q春副都統依克唐阿帶兵迎擊日軍，壽山為步軍統領，永山為馬隊統領，皆隨軍出征。

甲午之戰遼東戰場示意圖

依克唐阿所部進入奉天境內，守衛鴨綠江一帶防線，永山帶領馬隊擊退了渡江而來的日軍。后來依克唐阿部退守到賽馬集附近，先后與日軍戰于連山關、草河嶺等地。

為爭奪通往奉天的摩天嶺通道，中日兩軍多次發生激戰。時值冬日，天寒地凍，戰斗中永山“怒馬當先，摧堅執銳”，對日軍給予重創。

隨后依克唐阿集中兵力，分兩路反攻鳳凰城（今遼寧鳳城），壽山、永山兄弟負責進攻鳳凰城東北方向。日軍得到消息，乘夜襲擊清軍駐地。

戰斗至次日午后，清軍戰力不支被迫撤退，途中又遭遇日軍伏兵。永山親自持槍斷后掩護，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依然“擊斃悍賊數名”，最終前胸中彈而死。

（三）長子壽山，為抵抗俄國入侵殺身成仁

其后日軍攻占鳳凰城、岫巖、海城等地，清軍退至湯崗子（今遼寧鞍山南郊）附近繼續與敵軍周旋。在戰斗中，壽山被日軍的槍彈射中腹部，仍然堅持對敵。戰后，壽山先后升任黑龍江鎮邊右軍統領、璦琿副都統，直至黑龍江將軍。

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直隸和京津地區的義和團運動高漲，他們驅趕洋人、燒毀教堂、攻打租界。英法日德俄等八國列強以保護僑民的名義，從天津租界攻入北京。

俄國對中國東北地區覬覦已久，趁機大舉派兵入侵，先后占領了齊齊哈爾、吉林、遼陽、奉天等地區。尤其是制造了兩次大次屠殺，被稱為黑龍江上有史以來“最大的屠殺，最大的悲劇，最大的罪惡!”

先是在海蘭泡（今俄羅斯阿穆爾州首府）屠殺了五千多名中國居民，同時掃蕩了江東六十四屯（黑龍江左岸、海蘭泡以南附近地區）的二千多中國居民，沒有被當場殺死的人們被驅趕到江中。

江東六十四屯地圖

璦琿城的中國人目睹了對岸同胞受難的慘狀，“傷重者斃岸，傷輕者死江，未受傷者皆投水溺亡，骸骨漂溢，蔽滿江洋”。

清軍雖然組織了一定程度的抵抗，可甲午之戰后已經士氣全無，兵無斗志。俄軍攻進齊齊哈爾后，誘勸壽山投降。壽山寧死不屈，自殺殉國。

富明阿一家，老爹打太平軍、捻軍，兩個兒子抗擊日軍、俄軍。在清朝時可謂滿門忠烈，有先祖遺風。

三、張作霖篇

（一）“媽拉巴子”掛嘴上，出身草莽的奉系首領

張作霖堪稱近代中國極具傳奇色彩的人物，一生可謂跌宕起伏。光緒元年（1875年），出生于奉天海城的農民家庭，因為家里窮得叮當響，連學都上不起。好在遇到了好心的私塾先生，免費教他讀書識字，可也只念了三個月。

父親張有財開小商店，還因為賭博被人打死，此后張家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為了生活下去，張作霖小小年紀就開始討生活，賣過燒餅、學過木匠、打過零工，還跟著獸醫學了些本事。

甲午中日戰爭爆發后，張作霖在清軍宋慶部當兵，還混上了騎兵哨長。戰后清軍移防，張作霖只好回到老家，在岳父幫助下成立了保險隊，名義上是維護治安，其實和土匪也差不多。后來接受奉天新民府招撫，這才有了官方編制。

當時東北局勢一片混亂，在俄國人、日本人和地方勢力錯綜復雜。張作霖為人機靈，左右逢源、縱橫捭闔，在中間撈了不少好處，實力也越來越強。

中華民國成立后，張作霖當上了奉天省督軍，控制了黑龍江、吉林兩省，由此成為“東北王”。在其勢力最強時，一度占據河北、山東、江蘇、安徽和上海等省份。

奉系軍閥擴張示意圖

日本人想通過張作霖控制東北，隔三差五就來要鐵路、要礦山，可每次都被他巧妙化解。日本關東軍拿《滿蒙五路條約》威脅張作霖簽字，他故意裝傻充愣，找理由進行推托。日本人因此非常不滿，就想找機會把老張干掉。

1928年6月，因關內前線戰事不利，張作霖被迫返回東北。關東軍在京奉、南滿鐵路交叉處的三洞橋埋設了炸藥，在專列經過時把張作霖炸成重傷，一代梟雄就此隕落。

張作霖這輩子爭議不小，可他主政東北期間，發展工業、擴充軍備，還修建了大量鐵路，讓東北有了實實在在的發展。最關鍵的是，他始終沒讓日本人從自己手里奪走一寸土地。

（二）軍閥頭子遇上女校學生，會是怎樣的結果

張作霖能和袁崇煥、富明阿連上一條線，關鍵人物是他的五夫人壽懿。這個壽懿不是別人，正是清末抗俄殉國的黑龍江將軍壽山的女兒，從根底上說是袁崇煥的八世孫女。

壽山去世時，壽懿年齡尚小。由于不受當家主母待見，從小就跟隨母親到沈陽生活，后來在奉天女子師范學校學習，出落得亭亭玉立、嬌俏動人。

1917年秋天，奉天女校舉行畢業典禮，壽懿作為學生代表上臺發言。張作霖就在典禮現場，他被落落大方的壽懿打動了。張作霖雖然已經有了四位夫人，但卻缺少這樣知書識禮、見識不凡，集美貌與智慧于一身的賢內助。

隨后不久，張作霖就派人帶著豐厚禮品登門提親。英雄遇美女，自然是兩廂情愿、珠聯璧合。壽懿嫁入張家后，張作霖對其十分信任和寵愛，將府中事務都交給她管理，還經常一起出席各種高端場合。

壽懿晚年照片

張作霖文化程度不高，言行舉止經常遭人詬病。壽懿每逢重要場合，都能氣度從容、侃侃而談，引起東北軍官兵和當地士紳的敬佩，協助張作霖處理了很多外事活動。張作霖一共有八個兒子，其中四個是壽懿所生。帥府內外對壽懿十分尊重，人們都稱其為“壽夫人”。

（三）女子不讓須眉，危難時刻彰顯袁氏家風

張作霖從北京啟程返回奉天，正當帥府上下翹首以盼時，皇姑屯卻傳來一聲巨響。張作霖和隨從人員被炸得血肉模糊，附近的東北軍官兵急忙組織搶救。張作霖被送到帥府時已經奄奄一息，最終搶救無效死亡。

皇姑屯事件爆炸現場

老帥新喪，東北軍群龍無首。為防備日軍繼續圖謀不軌，乘機采取軍事行動。東北軍高層決定密不發喪，發表通電稱“主座身受微傷，精神尚好”，同時給還在關內的張學良發電報，讓他火速返回奉天。

帥府中依然秩序井然，燈火輝煌，軍醫官每日到府上照料，每日三餐按時送進臥房。府中家人們神色如常，各安其位。

日本關東軍天天派人“慰問求見”，都被帥府“婉言謝絕”。見官方渠道走不通，日本人就安排領事夫人，以朋友身份前來打探虛實。

壽懿忍住內心的難過，像平時一般精心化妝，穿上華麗服飾，在小青樓客廳接見來客。同時讓人在旁邊房間模仿張作霖，故意出聲喝罵。

日本人誤以為張作霖還活著，就沒敢輕舉妄動，為張學良回到奉天主持大局爭取了時間。這驚心動魄的數日，是壽懿人生中最為悲痛的艱難時刻，也中日博弈中最為精彩的魔幻場景。

最后再回到本文主線，捋捋袁崇煥、富明阿、張作霖這三個人的關系。簡單的說，就是晚清將領富明阿是明末重臣袁崇煥的六世孫，民國軍閥張作霖是袁崇煥的八世孫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