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平
(接上期)
3
陳老師第二天拒絕了老劉的邀請,當然他不便說是承受不了涼亭那里給他的身心洗禮,當然涼亭也不會因為他不來而變得不熱鬧。陳師母為陳老師退休生活所作規劃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陳老師也不是那種沒有主見的人,他之前能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以后新的生活也會有條不紊,他是這樣想的。只不過是他不愿意輕易銜接另一種他不認可的生活。新的生活是什么樣的呢?說實話他也沒底。他走到街上想散散心。街上來往的行人有的走進店鋪挑選商品有的挑著擔或推著三輪車叫賣自產的東西。
往常,他很少留意這樣的景象,這個時候他多半是在辦公室或者在某個學校,但現在不同了,他既不屬于購物者也不屬于售賣者,他只是個閑逛者。他行走在街道上,感覺到太陽的光線透過他的外套毛衣衛衣在按摩他的肌膚。他想起昨日跟他招呼的學生劉凱。
陳老師來到體育館,他看到一些接受培訓的小學生正在場地練習揮拍。他對羽毛球是有點基礎的,記得他在中學任教時還參加過學校教職工羽毛球比賽,得了冠軍。那時的場地沒有這么正規,就是泥地,球網掛在兩棵柏樹間。劉凱看見他到來,迎上前去。他的學生以學生的熱情和商人的精明接待了他,問題是如果精明超過了熱情,或者說熱情一開始就不是出于純粹,那么就會讓人感覺是被忽悠了。
陳老師回到家的時候,他的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劉凱讓他辦了年卡,說是優惠價,又給他推薦裝備。他臨走,一個與他熟悉的人對他說,你的學生根本沒有優惠你,大家都是一個價。
陳老師對陳師母說,中午我要喝兩盅酒。
4
陳老師來到教育局。半小時前人事股的那位小年輕打電話通知他說退休證到了,要他來領,那語氣輕快得像在通知超市大減價。走廊里飄著“84”消毒水的味道,這讓陳老師想起醫院大廳里的味道,不過這里行走的都是健康的人。樓梯下是開水房,他記得有一次開水房水管爆裂,水溢進他的辦公室,他以為是衛生間堵了,正要驚呼,看見積水清澈沒漂浮物,才放下心來。
他看見門衛老肖正拎著熱水壺從樓梯間鉆出來。平時,門衛室里有許多熱水瓶,裝滿開水的熱水瓶會逐個拎到領導辦公室去。老肖并不知道他退了休,說很久沒見。
局長辦公室在二樓轉角,走廊上站著一些人,他們把“公文袋”放在欄桿上以表明他們是公事公辦。他們就等著局長在各種報表上簽上他的名字,有了局長的簽名,就像得到了通行證,讓你順利通過。 領導的簽名是一種權力的顯示,因此名字都會經過精心設計,既讓你能猜測出他的姓和名又極富設計特色。
人事股在三樓,那位不熟悉的年輕人遞給他一本小紅本,很禮貌地“恭喜您,光榮退休。”陳老師也很有禮貌回敬了一句“謝謝。”
陳老師回到二樓,走廊上的人已經散去。他突然閃出一個念頭,想去跟局長打聲招呼。如果換到幾十年前,他的學生只要來了教育局,一定是先去他辦公室,并說明來意——但現在不同了,這位學生已是他的上司。他雖然覺得心里沒有多大障礙去見他,但學生和局長間這個度他很難拿捏準。
局長見了他進來,客氣地稱他“老師”,并問他有什么事。陳老師晃了晃手中的紅本,說“我退休了。”局長并沒顯得驚訝,只是道了聲“恭喜你。”接著說自己每天至少要奔赴三個會場,還不算到各個學校檢查工作以及市里的開會的事情,這是為他對陳老師的恭喜作注腳,因而說的話是真心的。說話間,局長幾欲起身,陳老師也識趣地起身道別。
陳老師下了樓,騎上電動車駛出單位。他莫名地長吐了一口氣,在他駛到蓮花大橋的時候,看見橋中央圍著一撥人。他停下車,想看個熱鬧。
5
陳老師在他騎車從單位出來到大橋的這段距離,他一直被尷尬的情緒困擾,他很想把它甩掉,但它卻像萬能膠一樣粘住他,好在,前面圍攏了一些人,他暫且把注意力集中到他們身上。
通常,陳老師對于聚集的人群總是漠不關心,并且他認為那都是一些無所事事的人在打發時間,他有這些時間可以做很多事情。當然他現在只剩下時間!
圍攏的人正圍著一名釣者,他們最關心的是用來裝魚的塑料桶。塑料桶里游蕩著幾條拇指大小的鯽魚。橋上車來人往,圍觀的人就像河流轉彎處的雜物,暫且停留又隨水流漂向下游。
眼前只剩下陳老師和釣者。釣者看了陳老師一眼,淡淡地說:“看你有點眼熟。”陳老師說:“我也是。”
在小縣城里,看到的人大多是眼熟,除非上了石碑永不相見的人。
“過去沒有人不知道我的,現在不一樣了,沒有多少人在意你了。”釣者說。
陳老師看他夾在橋欄上的橋筏竿,問:“你看得見浮標嗎?”
“看竿梢的動靜。”
釣者遞給他一根煙,他說不會。
“你是當老師的吧?”
“過去是。”
釣者戴了一頂寬大的像草帽一樣的遮陽帽,下巴留著一尺來長的胡須,胡須呈白灰色。
“我弟弟也是當老師的,他在一中,叫黃略。”
陳老師想不起有這個人,就問:“他教什么?”
“物理。”
陳老師還是想不起來,就說:“估計你弟弟進學校我已經調走了。”
“可能是吧,他九O年畢業,他上大學的費用全是我資助的。”
釣者叫黃經,因為他生意上的成功,又上過電視,所以他敢說沒人不知道他,至于后來什么情況,不用猜也知道,他失敗了,落魄了。黃經沒有興趣說,陳老師對此也不感興趣。
陳老師盯著竿梢,竿梢在水流作用下變成弓形,他真擔心會折斷,他站了這么久,沒看到竿梢有什么動靜。黃經坐在一把特制的木凳上,他的半個身位高過欄桿。
又過來幾個人,探身去看魚桶,再順著魚竿往下看。陳老師看著那幾個人指指點點,評頭論足,而黃經一直盯著水面,充耳不聞。
那幾個人走后,又剩下他們兩人。他們圍繞釣魚話題交談了一個鐘點,陳老師覺得兩個人的世界是最恰當的,而且眼前這個人他感覺也是相處最合適的人。陳老師想像自己甩竿的樣子,想像擁有一大堆釣魚裝備也像黃經一樣坐在特制的木凳上,那是一種全新的感受。他現在有一種心情或者說是沖動了,而且迫不及待要去嘗試。
(全文完。謝謝閱讀!)
攝影何小軍
謝平,江西廣昌人,贛南師范大學1980級中文就讀,曾為天津某物流公司總經理,現居廣昌。教育系統工作,散文作品見《廈門文學》《廈門日報》等期(報)刊,贛州路開文化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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