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美林卡國家濕地公園與覓食的黑頸鶴。

今年1月，阿壩縣檢察院檢察官聯合縣科農畜水局、生態環境局工作人員在工業園區現場勘驗。

“地下水過度開采會直接導致濕地水源補給斷裂，就像從腎臟‘抽血’。正是這種‘靠水吃水’的短視行為，讓他們忽視了濕地生態一旦破壞，氣候調節、水源涵養功能都會受到影響。”

四川省阿壩縣多美林卡國家濕地公園被譽為高原“城市之腎”，站在濕地公園的觀景臺上，眼前是一片初夏的生機——濕地核心區的水面倒映著高原湛藍的天空，一群黑頸鶴低頭啄食淺灘中的水草，黑腳蹼劃過水面蕩起漣漪。

“去年冬天，它們還只是短暫停留，今年開春后已經有了固定的覓食群了。”阿壩縣檢察院副檢察長左兆偉指著遠處的黑頸鶴說。這一變化源于當地檢察機關監督推動的生態保衛戰，讓這片被譽為“城市之腎”的高原濕地重獲新生。

舉報信牽出“隱秘的傷口”

2024年11月，“益心為公”檢察云平臺志愿者在日常巡護時多次發現阿壩縣某工業園區圍墻內傳出持續的水泵轟鳴聲。志愿者聯合當地牧民向阿壩縣檢察院舉報，反映園區內企業可能違規開采地下水，請求檢察機關監督。

舉報引起阿壩縣檢察院的高度重視。該工業園區的位置非常特殊，距離阿曲河僅300米、多美林卡國家濕地公園一公里。阿壩縣境內擁有黃河干流25.3公里，流域面積3476平方公里，黃河一級支流白河、賈曲河在此匯聚。

阿壩縣檢察院聯合相關部門開展初步調查。“現場無人機鏡頭掃過園區荒地，隱蔽水井的位置被精準鎖定，18個水泥井眼像補丁一樣嵌在地上，水泵不間斷運轉，水管直通企業的生產車間。”檢察官向記者展示了一組無人機現場取證的影像。

在接受詢問時，部分企業主承認，因認為園區位置偏僻沒人管，商用自來水兩元一噸，地下水不要錢，不用白不用。“地下水過度開采會直接導致濕地水源補給斷裂，就像從腎臟‘抽血’。正是這種‘靠水吃水’的短視行為，讓他們忽視了濕地生態一旦破壞，氣候調節、水源涵養功能都會受到影響。”這讓辦案檢察官痛心不已。

今年1月8日，阿壩縣檢察院以行政公益訴訟立案，并制發檢察建議督促相關部門依法履職，查處違法行為。

經查，某工業園區6家企業在2021年至2024年間，在自來水管覆蓋區域內，未依法取得取水許可證，擅自挖掘深達30米的水井，偷采地下水用于商業運營。

為明確違規抽取地下水造成的實質損害，阿壩縣生態環境局委托第三方鑒定檢測。檢測報告顯示：冬季濕地核心區地下水位下降1.8米，黃河支流徑流量減少，引發局部草場退化達30余畝。濕地面積萎縮，直接影響白尾海雕、黑頸鶴、赤麻鴨等高原珍稀水生物種的棲息地，對黃河上游水源涵養造成系統性損害。

罰修并重背后的“生態算法”

相關行政部門收到檢察建議后，立即封填違規水井，依據水法規定，向案涉企業共作出罰款30萬元的行政處罰。

“行政處罰不是終點，修復生態才是核心。”檢察官向記者細數推動生態保護“組合拳”：阿壩縣檢察院與縣科農畜水局、生態環境局、林業和草原局共同制定《關于阿壩縣地下水開采禁令+替代工程+生態補償的實施方案》，建立“替代修復+生態補償”責任承擔方式，違法開采使用地下水的企業按“每抽取一噸地下水，修復10平方米濕地”標準履行生態修復義務，并利用雨水收集替代地下水。

依據上述方案，縣科農畜水局會同有關部門核算案涉企業應補繳的水資源費，責令案涉企業制定濕地生態補水與修復專項方案，推動其建設雨水收集系統替代地下水開采，并要求案涉企業購買并種植樹苗30畝。

“過去‘一罰了之’，現在‘罰修并重’。讓企業‘量水擔責’，用經濟成本倒逼生態責任。”目前，案涉企業已在濕地周邊種植高原云杉苗木30畝，雨水收集蓄水池正在建設中。

從一域到全域的治理升級

該案辦理過程中，阿壩縣檢察院多次聯合相關部門向縣委、縣政府匯報，由縣科農畜水局牽頭聯合相關部門在縣域內開展黃河上游濕地保護行動，依法處罰未經批準擅自取水、未依照批準的取水許可規定條件取水的違規企業，封填全縣范圍內違規水井；同步實施“地下水回補工程”，利用阿曲河汛期洪水向濕地滲透補水80萬立方米，配合植被恢復措施，重建濕地生態緩沖帶。

“黃河水不會按行政區劃流動，司法保護也不能畫地為牢。”阿壩縣檢察院黨組書記、檢察長歐陽雙平感慨。為此，該院與毗鄰的青海省久治縣檢察院、甘肅省瑪曲縣檢察院簽訂《黃河流域（川甘青段）生態保護司法協作協議》，構建跨區劃協作，破解“屬地管理”局限，形成“全流域一盤棋”保護格局。截至目前，已聯合發現涉水公益訴訟案件線索3條。

今年4月，阿壩州檢察院在全州部署開展水資源保護公益訴訟小專項，目前已經摸排無證取水、河道污染等問題線索11個，同步向相關部門制發檢察建議，目前正在整改中。

“以前總覺得環保是政府的事，現在看著補種的草苗發芽，才明白綠水青山真的是金山銀山。”日前，6家涉案企業負責人帶著員工在濕地邊緣種植高原云杉，一名企業主坦言。

記者看到，6月的阿壩高原，30畝新栽苗木已吐出綠芽，曾經裸露的灘涂重新覆蓋上毛茸茸的草甸，黑頸鶴的鳴叫聲在濕地上空回蕩。左兆偉望著遠處覓食的鳥群感嘆道：“生態就像一面鏡子，你對它用心，它就會回饋你生機。我們守護的不僅是一片濕地，更是黃河的明天。”

（來源：檢察日報·法治新聞版 作者：曹穎頻 李敏 張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