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劉宗智
風沙,四處游走,串聯起西北小鎮里的黑白善惡。距離劇集《沙塵暴》收官,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月。6月5日,青年導演譚嘉言接受了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的專訪。談起創作時的種種經歷,他依舊流露出無法止息的熱情。對他而言,影視不僅是興趣所在,也意味著某種歸屬感。
在《沙塵暴》中雕刻人性
2025上半年扎推涌現的懸疑劇中,后勁最足的當屬《沙塵暴》。
西風漫卷,黃沙撲面,鍋爐里滾出的一具焦尸拉開了故事的序幕。憑借環環相扣的敘事技巧、廣袤粗礪的美學風格和洞察人心的深刻立意,該劇一經播出便獲得觀眾的熱烈反響。相較于傳統刑偵劇的“獵奇式破案”,《沙塵暴》更注重對人性的解剖以及對個體命運的觀照。
在導演譚嘉言看來,這部始于原創文本的劇集,其獨特魅力恰在此處。“無論是在創作中,還是生活里,每個個體都是復雜而立體的。這個故事最出色的地方,正是將人性的這種復雜性刻畫得淋漓盡致。因此,我們遵循這一創作思路進行深度挖掘即可。所謂深挖,就是以公平的態度對待每一個人物,反復考量每個角色的可能性。”
譚嘉言《沙塵暴》工作照
通過反復斟酌,譚嘉言及團隊力求賦予角色更多的細節與可能性。孫彩云探監丈夫丁寶元的這場戲中,劇集最終呈現的方式與劇本上的設定有所不同。譚嘉言說,按照劇本設定,孫彩云的情人關喬原本是直接在監獄門口等待,但在拍攝現場,孫彩云的飾演者黃小蕾指出了其中的不妥之處:孫彩云不希望獄中的丈夫知道自己的秘密,她必須牢牢占住每個月一次的探監名額,杜絕有人向丁寶元通風報信的可能性,因此情人關喬不可能如此明目張膽地守在監獄門口。最終商定的處理方式改為了:關橋應在離監獄門口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等候,并且一開始是坐在車上不露面、不現身。
譚嘉言表示,“這正是在創作過程中,我們基于每個角色的心理狀態、目的性和獨特個性,代入角色身份去仔細考量其行為動機與方式,力求做到合理可信。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創作實踐過程。”
耗干自我的一次創作
如果將創作進行階段劃分,《沙塵暴》對譚嘉言是一個極具標志性的轉折點。“之前的創作更側重主觀感受,憑直覺把握作品方向;而《沙塵暴》在保留這種感性特質的同時,開始注重創作的目的性。《沙塵暴》既是一個階段的答卷,也耗干自我的一次創作。”
命運的轉折中總藏著很多偶然與必然。譚嘉言并非學院派出身,他大學時的專業與影視相去甚遠。“我本身是學生命科學的。對于影視這個領域,我是一個掉隊者,確實不擅長,但后來在影視領域找到了自己的興趣所在。”
在影視行業內,導演通常有兩種成長路徑。一種畢業于相關專業院校并接受過正規影視教育,另一種則是從基層做起,經歷摸爬滾打。譚嘉言屬于后者,從場記、執行導演、分組導演一步步走到獨立導演的位置。“在獨立執導前,我完整經歷了導演組的每個崗位,這讓我深刻理解專業劇組的運作體系。因此,對日常拍攝流程我比較熟悉。”
真正的挑戰始于坐在監視器前的那一刻。《沙塵暴》實際拍攝周期65天,后期制作耗時半年。剪輯階段用了一個半月才達到定剪標準。在此期間,譚嘉言的工作時長日均在14到16個小時左右,回去之后也無法立刻休息,還要處理劇本修改、分鏡調整等案頭工作,“通常只能睡4-5小時。”
面對如此高強度的工作,譚嘉言展現出極強的韌性。“電視劇拍攝的高強度特性要求導演在持續高壓下保持專注——每天需要做出上百個決策,每個決策都可能影響成片質量。你要在極大的專注度和勞動強度下去做各種判斷。”這不僅是專業能力的考驗,更是心理素質的磨練。
譚嘉言《沙塵暴》工作照
如何實現從文本到影像的轉變,這是包括譚嘉言在內的每個導演都無法逃避的敘事挑戰。文學文本與影像存在差異,影像在觀看過程中帶來的感受更為直接,而文字反而能提供更大的想象空間。編劇在構建劇本結構時,可以順著敘事邏輯推進,在需要補充某個人物前史脈絡的地方斷開敘述,專門講述即可。“然而,當我們將這些內容轉化為影像呈現給觀眾時,可能會在觀看體驗上產生斷點或不滿足感,甚至破壞文學文本特有的閱讀感受。因此,如何有效地編排所有影像素材,使最終呈現的故事流暢性及其內涵能達到劇本所要表達的高度,是一個重大課題。特別是考慮到這個故事存在兩條時空線。如果這兩條時空線處理不當,觀眾極易產生斷裂感。”
轉化為戲劇邏輯
譚嘉言擅長處理現實題材,在他看來這是一種創作偏好。如果向更深處漫溯,這或許與其理科出身、重視邏輯性的個人經歷密切相關。
“在現實題材創作中,關鍵在于對生活的認知深度,以及生活邏輯能否同時說服創作者與觀眾。現實題材創作的精髓不在于簡單復刻現實邏輯,而在于如何將現實邏輯轉化為戲劇邏輯。重點在于:我們能從現實邏輯中挖掘多少可能性,并將其升華為具有戲劇張力的表達。這種轉化過程本身便充滿創作趣味。”
以孫彩云這個角色為例,首次接觸劇本時,譚嘉言對其極端性產生質疑,現實中很難遇到如此"超神"的人物——擅長裝死、能言善辯到屢次化險為夷。這時需要理解作者的創作意圖,對方要塑造怎樣的人物?如何從現實邏輯中尋找支點,使這個角色既保持戲劇張力又不失可信度?
比如原劇本中王良追殺孫彩云的結局就缺乏說服力。作為女性,她如何在力量懸殊的生死對抗中存活?最終,譚嘉言設計角色前史,解決了這個問題。通過丁寶元家暴的情節鋪墊——每次家暴時,孫彩云都用假死來減輕傷害。這個設定既解釋了角色特質,又為后續王良追殺時的脫險方式埋下伏筆。當觀眾已見過她在丁寶元面前假死的行為,再接受她用同樣方式騙過王良就顯得順理成章。這種嚴密性本質上是從角色性格出發的邏輯延伸。
譚嘉言傾向于在創作前期進行充分且必要的準備,同樣堅持根據項目特性來調整創作策略。“每場戲都在腦海中預演過多次,對最終呈現效果有清晰預期。拍攝時更多是專注實現預想效果,而非臨時迸發意外驚喜。”
與段奕宏等優秀演員的合作,讓譚嘉言深刻體會到目的性創作的價值。這種專業互動促使譚嘉言必須更清晰地思考,作品應該達到怎樣的藝術高度和思想厚度?“在這種框架下,創作不再隨心所欲,而是需要系統性地填充每個環節,確保所有元素都服務于整體表達,更具有方向性。”
不預設特定風格
“不設限”,譚嘉言在采訪中反復強調這一點。比起那些具體的、切實的、可以觸摸的物理細節,他更希望“找到一種感覺”。
“其實我不是那種在開拍前就規定好影像風格的導演,不會給自己設定必須拍成某種特定風格。但到了拍攝地之后,身處那樣的環境里,你會不自覺地捕捉到某種感覺,這種感受自然就會賦予影片獨特的氣質。至于細節處理,因為我們全程實景拍攝,現場環境本身就提供了豐富的細節。那些我們特別需要的細節元素,通過美術設計也都能很好地實現和補充。所以感覺就像是為我們指明了一個大方向,只要這個方向找對了,具體的細節就很容易填充完善。我不愿給自己限定某種固定風格,更愿意為每個項目尋找它最適合的獨特風格。”
譚嘉言《沙塵暴》工作照
作為一位相對年輕的創作者,譚嘉言直言,“當你在創作中表現出不成熟或認知局限時,大家往往會給與理解和包容。”與此同時,他也深知,比起前輩們,青年導演的生活體驗會相對匱乏,在執導前期博得團隊和演員的信任也會更為艱難。“這份包容不是永久的,我們終歸要成長,要成熟起來。導演這條路還很長,未來還要拍更多作品,走更遠的路。”
隨著審美的變化,觀眾對于劇集品質的要求也越來越高。“電影或許更強調導演的個人表達,但電視劇必須讓觀眾愿意買單。”他同樣強調創作者的選擇權:“市場上有千萬種商品,有些我們愿意做,有些不屑做,也有些不適合我們做。”在《沙塵暴》中,他選擇在保證劇情吸引力的基礎上,融入自己的表達,而非純粹迎合市場。
譚嘉言認為,“創作不能僅憑想象,必須扎根現實。只要作品立得住,自然會有下一部。作為創作者,你的作品品質如何,觀眾一眼就能看出來。如果品質不過關,被觀眾過濾掉是很自然的事,作品最終是要和觀眾一起完成的。”
作為山東人,譚嘉言承認齊魯文化對他的創作存在潛在影響。“這種影響是自然而然的,可能是世界觀,也可能是某些價值觀的呈現。”
在商業與藝術、傳統與創新的交織中,譚嘉言展現出了新一代導演的清醒與務實。他既不抗拒市場規律,也不放棄表達追求;既擁抱審美革新,又堅守創作本心。或許,正是這種平衡感,讓他的作品既能打動觀眾,又能留下思考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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