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給老家的大哥打了個電話，問問他最近過得怎樣？我在上海，大哥在山東，平時各忙各的，很少來往，只能通過電話聯系了。

大哥說，他們打算去租房子住，把現在住的房子，留給他兒子一家住。兒子一家三口，也要有獨立的空間的，他和大嫂兩個老家伙，不能老摻和在兒子的小家庭里的。

大哥和大嫂去找了中介，發現就是最差的兩室一廳，租金也要一千多，大嫂挺舍不得這些錢的。

大哥在一家私人廠里上班，每月工資5200元，大嫂一直在家里帶孫子和做家務，沒有經濟來源。現在孫子上學了，不需要他們帶了，他們就想搬出去租房子住了。

掛斷電話，我把大哥大嫂想租房子的事，跟妻子說了。妻子說，大嫂和她兒媳老發生矛盾，所以兒媳不要大嫂帶孩子了，還要他們老夫妻倆搬走。

我很意外，原來是哥嫂被迫要搬走的，我還以為是他們主動想搬走的。

妻子說，大哥好面子，也不想給我添麻煩，所以不說的。她上次跟大嫂通電話時，大嫂也是無意間說出來的。哥嫂沒有自己的房子，一把年紀了還要去租子住，內心是不好受的。再說，他們年紀再大上去，租房子都不好租的，人家房東要怕老人死在房子里的。

2

我聽了妻子的話，一夜都沒睡著，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二天早上，我跟妻子商量，我想把老家的老屋給哥嫂吧！我問妻子，行不行？妻子說：“那老屋是你的，你想給誰就給誰，我沒意見。”

得到妻子的認可后，我馬上又給大哥打電話，說我想把老屋給他，他們不用租房子了，就搬到老屋里去住吧！

大哥在電話里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兄弟，這可不行，那是你爸媽留給你的，爺爺奶奶在的話，不會同意的。”

“他們不是都不在了嘛！現在我做主，那套老房子就給你，你也是我爸的兒子，也可以繼承的。我們一家在上海定居了，不會回老家了，老家的房子就由你繼承。”我說道。

但大哥不同意，說不能這么做的，這不合規矩。

我決定過幾天回一趟老家，去辦一下房屋過戶的手續，把房子過戶到大哥名下，他和大嫂才會搬進去住。

3

其實，我這個大哥并不是我親大哥，他是我繼母的兒子。

我8歲那年，我媽生病去世了，我爸就成了鰥夫。過了一年多后，有人給我爸介紹了一個對象，也就是我繼母，我爸就和繼母結婚了。

繼母是離婚的，她前夫婚內出軌，在外面勾搭上了小三。小三懷孕后，她前夫就堅持要跟她離婚，連兒子都不要了。

繼母沒辦法，只能同意離婚了。后來，她就帶著兒子到我們家了，她兒子比我大3歲，也就是我大哥。

那時，我挺排斥繼母和大哥的，我覺得他們是外人，不能來霸占我們家的。我就處處給他們母子使絆子，不給他們好臉色看，沖他們發脾氣等。

有一天，我還在大哥的飯里吐口水，我爸氣得要揍我，但被繼母攔住了。她說：“你不能打他！孩子還小，要有個慢慢適應的過程的。”

繼母對我很好，不管吃的用的，總是先給我，然后才給大哥。比如只有一只蘋果，那她肯定是給我吃的，不給大哥吃了，大哥也沒意見的。

那時，其實大哥也還是個孩子，但他總是處處讓著我，不跟我計較的。他在我們家，很多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他會搶著干活，會討好我爸和爺爺奶奶。

4

我慢慢長大后，逐漸明白了大哥在我們家的不容易，那種寄人籬下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我爸是盡可能兩個孩子一視同仁，但我奶奶就不同了。她是明顯偏心我的，我是她的親孫子，是自己人，大哥是外人呀！

有一年冬天下了大雪，我要大哥陪我去河邊堆雪人，大哥就陪我去了。在堆雪人時，我跑到橋上，脫下了腳上的膠鞋，結果膠鞋從橋上掉下去，沉到了河底。

那時候，買一雙膠鞋也很貴的，我爸掙錢不容易，繼母總是省吃儉用的。現在弄丟了一雙膠鞋，我回家肯定會被罵的，我很害怕。

而且冰天雪地的，我凍得“咯咯”叫，雙腳凍得通紅。大哥發現后，馬上跑過來，他想都沒想，就脫下他腳上的膠鞋，給我穿上了。后來，他光著腳踩在雪地里，帶我回家。

我從內心完全接受大哥，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我覺得他就是我的親大哥，親大哥也不過如此了。

回到家里，我怕因為丟了膠鞋被我爸打，就一聲不吭的。沒想到，大哥說是他不小心，把弟弟的膠鞋弄到河里去了。

聽說是大哥弄丟的，我爸就不說什么了。但繼母卻把大哥罵得狗血噴頭，還打大哥了，說大人掙錢多不容易，他卻把弟弟的新膠鞋弄到河里去了。

我奶奶也在一旁罵著，說大哥敗家，不顧大人掙錢辛苦，還說他是別人家的孩子，來這家禍禍的……

我當時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竟沖著奶奶大吼，說：“不許你這樣說大哥！不許你說！不許你說……”

我一邊說，一邊哭，還去推奶奶，奶奶嚇得不吭聲了。

后來，爺爺帶著我和大哥，拿了夏天撈魚的工具，去河里撈，但只撈到了一只，另一只沒撈到。

5

大哥初中畢業后，沒去讀高中，其實他學習成績很好，但他堅持不讀了。那時我還不明白怎么回事，以為大哥是不喜歡讀書吧！

后來，我逐漸明白了，大哥不是不喜歡讀書，如果他真不喜歡的話，成績不會那么好的。他是在為大人著想，不想讓他媽為難。

我們家里的錢，主要是我爸掙的。繼母也工作，但掙的錢并不多，她的主要精力放在家庭上，做飯、洗衣、照顧一家老小等。

大哥不讀書后，就去打工了，他把打工掙的錢，都是交給我繼母的。繼母就負責著一家人的開銷，那時我奶奶的身體已經不太好了，經常要去住院的。

到大哥結婚時，我爸和繼母是想把東面那間房間給他做婚房的。可我爺爺奶奶不同意，說這套房子是他們老夫妻倆建的，將來是要給親孫子的，不是給外人的。

他們說的“外人”，當然是指大哥。他們怕大哥在這屋里結婚后，就不肯搬走了，那將來這房子就不能給我了。

如果不讓大哥在這房子里結婚，那大哥連婚房也沒有，可能女方家就不同意了，所以繼母很為難，她覺得對不起大哥。

我爸是跟我爺爺奶奶吵了一架，說大哥也是他的孩子，他要兩個孩子一視同仁的。現在小兒子上大學了，大兒子留在家里，也是應該的。

可爺爺奶奶還是不同意，奶奶因為動了肝火，氣得連夜去住院了。爺爺說，這房子是他們老夫妻倆建的，我爸沒有說話的份，他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6

繼母和大哥都叫我爸不能跟爺爺奶奶吵了，爺爺奶奶說什么就是什么。繼母還哭著說，如果奶奶有個三長兩短，那他們母子倆就是罪人了，他們擔不起這么大的責任的。

大哥就去外面租房子，好在大嫂很理解他，就是租房子，也愿意嫁給她的。后來，大哥大嫂就用出租房當婚房了，婚后一直住在出租房里。

我大學畢業前夕，奶奶去世了，大哥也是以孫子的身份，給奶奶披麻戴孝的。當初奶奶不讓他在家里結婚，但他一點也不計仇。他還跟我說，那是應該的，那房子本來就是我的。

我大學畢業后，去上海工作了，因為我女朋友的老家是上海的。上海是一線城市，比山東發達，女朋友當然要回上海的，就拉我一起去了。

我和女朋友結婚時，也是租房子住的，在上海辦了酒席。我們回到山東老家，我爸和繼母也幫我們辦了酒席，還把原來說給大哥的那間房間，給我們做婚房了。

我結婚后第二年，我爸突發心梗去世了，繼母傷心不已。我們家和大哥家，都回去了，操辦了我爸的喪事。

我爸的喪事過后，繼母去大哥家住了，幫他們帶孩子。我家那套老房子里，就只有我爺爺一個人住了。

我工作挺忙的，沒法經常回去看他，只能逢年過節時回去看他，平時給他打打電話。爺爺總說，那房子是給我的，他在幫我守著這家，叫我不能忘了根的。

繼母經常會回去看望爺爺的，爺爺有事時，都是繼母和大哥大嫂辦的。我在上海，就是想照顧爺爺，也照顧不了。如果沒有繼母和大哥大嫂，我是沒辦法把爺爺一個人扔在老家的。

7

再后來，爺爺和繼母都相繼去世了，老家那套房子就一直空著了。

大哥家在縣城貸款買了新房子，我和妻子也在上海貸款買了房子。因為老家沒人了，我和妻子連過年都不回去了。

現在，我和大哥都上年紀了，大哥都已經是爺爺了。我兒子也結婚了，但還沒孩子，等有了孩子后，我和妻子也要幫他們帶孩子的。

現在，我跟大哥說了要把老屋給他的事，可他堅持不要。

和大哥通過電話后第3天，妻子正好休息，我就請了假，和妻子一起回山東老家了。

回到老家，我們堅持拉著大哥大嫂去辦房屋過戶手續了。

后來，我們去老屋里看看時，我囑咐大哥大嫂，這老屋已經好多年沒住人了，得找個施工隊來整修一下，才能搬進來。

大哥大嫂感動得哭了，說這里永遠是我的家，我和妻子隨時可以回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