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玻璃窗，我攥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屏幕上銀行發來的房貸扣款短信刺得眼睛生疼，這個月的工資還沒到賬，余額已經見底。

“老公，你看這個嬰兒車怎么樣？” 妻子小雯的聲音從客廳飄進來，帶著掩飾不住的雀躍。她正捧著平板電腦，屏幕上五顏六色的嬰兒用品在她面前次第展開，“等寶寶出生，我們得給 Ta 最好的。”

我捏著手機走進客廳，瞥見購物車里躺著價值五千多的進口嬰兒車。“能不能別總買這些貴的？”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小雯懷孕后情緒本就敏感，可我實在忍不住，“現在家里什么情況你不知道？”

小雯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平板電腦 “啪” 地合上：“不就多花點錢嗎？至于這么計較？”

“多花點錢？” 我提高了聲音，“房貸、車貸，還有你的孕期營養費，哪樣不要錢？我爸六十五了，退休金六千還出去做保安，你爸才五十八歲就整天在家喝茶遛鳥！”

這話像根刺，瞬間扎破了空氣里的平靜。小雯的臉 “唰” 地變白，眼眶迅速泛起紅血絲：“你這話什么意思？我爸辛苦一輩子，現在享享清福怎么了？”

“享福？我爸六十多歲還在工地搬磚！” 我越說越氣，那些壓抑許久的委屈一股腦涌上來，“你爸倒好，天天和老伙計下棋遛彎，憑什么？”

小雯突然站起身，動作太急打翻了茶幾上的水杯。透明的玻璃碎片在地板上炸開，水跡漫過了茶幾邊緣那張泛黃的孕檢單。“林陽，你太過分了！” 她聲音發顫，“當初結婚的時候，你說會對我好，現在呢？”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那些戀愛時的誓言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可現實的重壓早已將曾經的浪漫碾得粉碎。小雯轉身沖進臥室，重重摔上了門，震得客廳墻上的婚紗照都晃了晃。照片里的我們笑容燦爛，像兩個陌生的看客。

夜深了，城市的燈火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織成破碎的光斑。我躺在沙發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起白天在公司，主管把我叫進辦公室，說這個月業績不達標，獎金要泡湯。當時我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覺得自己像片被風卷著走的落葉，無處落腳。

迷迷糊糊間，手機在茶幾上震動起來。是媽媽打來的，視頻接通的瞬間，我看到她穿著褪色的藍布衫，身后是熟悉的農家小院。“陽陽，” 媽媽的聲音帶著試探，“你爸... 他在工地受傷了，沒大事，就是想和你說一聲。”

我的心猛地揪緊。畫面切換，爸爸布滿老繭的手出現在鏡頭前，食指纏著厚厚的紗布，血跡在白紗布上暈開。“小傷，不礙事。” 爸爸咧開嘴笑，露出幾顆殘缺的牙齒，“你別擔心，好好照顧小雯和孩子。”

我鼻子發酸，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掛了電話，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記憶突然回到二十年前，那時候家里窮，爸爸為了供我讀書，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去夜市擺攤。有次下大雨，他騎著破舊的三輪車接我放學，泥水濺了一身，卻把我護在雨衣里，自己淋成了落湯雞。

臥室的門突然開了，小雯赤腳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杯溫牛奶。她的眼睛紅腫，顯然哭過。“老公，” 她輕聲說，“對不起，我不該亂花錢。” 她把牛奶放在茶幾上，在我身邊坐下，“其實，我爸不是在養老...”

我詫異地看向她。小雯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從臥室取出一個舊信封。里面是一疊匯款單，每張匯款單上的金額都不大，但累計起來竟有十幾萬。“這些年，我爸一直在資助山區的孩子上學。” 小雯聲音哽咽，“他退休金不高，為了省錢，連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買。”

我愣住了。想起每次去岳父家，他總是穿著洗得發白的襯衫，坐在搖椅上看報紙。原來那些看似悠閑的時光，背后藏著這樣的故事。

“他怕你有壓力，不讓我告訴你。” 小雯擦了擦眼淚，“上次產檢的錢，其實也是他偷偷塞給我的。”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變得溫柔起來，透過紗簾灑在我們身上。我突然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悲，一直活在自己的偏見里，用最刻薄的語言傷害最親近的人。

第二天一早，我帶著小雯回了老家。推開院門的瞬間，看到爸爸正坐在院子里編竹筐。他抬頭看見我們，慌忙把受傷的手藏到身后：“咋突然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小雯快步上前，蹲在爸爸面前：“爸，您受傷了怎么不告訴我們？”

爸爸撓撓頭，憨厚地笑：“真沒事，老骨頭硬得很。” 他看向我，目光里帶著小心翼翼，“陽陽，別擔心家里，你和小雯好好過日子。”

我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爸爸。他的背已經佝僂，身上帶著淡淡的汗味和泥土香，那是我童年最熟悉的味道。“爸，對不起。” 我說，聲音在顫抖，“以后別去工地了，我養您。”

爸爸輕輕拍著我的背：“傻孩子，爸還能干得動。等你把日子過好了，爸就真的歇著。”

從老家回來后，我和小雯去拜訪了岳父。一進門，就看見墻上貼滿了孩子們的來信和照片。那些山區孩子燦爛的笑容，讓我羞愧難當。

“爸，” 我遞上水果，“以前是我不懂事。”

岳父擺擺手，給我們倒茶：“年輕人壓力大，我理解。” 他指著墻上的照片，眼里滿是欣慰，“這些孩子能讀書，我就覺得值。”

小雯挽住岳父的胳膊：“爸，以后您也別太省了，想吃什么就買。”

岳父笑著點頭，眼角的皺紋里藏著溫柔：“知道啦，等外孫出生，外公還要給他包大紅包呢！”

日子漸漸平靜下來。我和小雯重新規劃了家庭開支，不再盲目追求物質。周末時，我們會帶著爸媽去公園散步，老人們坐在長椅上聊天，我和小雯推著嬰兒車，看著孩子在草地上蹣跚學步。

有天深夜，孩子突然發燒。我和小雯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準備帶孩子去醫院。正著急時，門鈴響了。打開門，四位老人站在門口，爸爸手里拎著退燒藥，岳父背著早已準備好的小藥箱。

“我們都在樓下散步呢，聽說孩子病了，趕緊上來。” 媽媽一邊說，一邊接過孩子，輕輕拍著。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家不是一個人的戰場，而是所有人共同守護的港灣。那些曾經的誤解和爭吵，在親情面前都變得微不足道。

如今，每當我站在陽臺上，看著城市的萬家燈火，總會想起那個爭吵的夜晚。月光依舊溫柔，只是這一次，它照亮的不再是誤解和怨恨，而是一家人相互理解、彼此包容的溫暖。

日子還在繼續，生活或許依然會有風雨，但我知道，只要我們攜手同行，就沒有跨不過去的坎。就像那輪永遠準時升起的月亮，無論陰晴圓缺，始終溫柔地守護著每一個平凡而珍貴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