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持戒留白(山東菏澤)
乙巳年的高考作文我這樣寫
黃土 雪山 紅土地上的精神跋涉回聲
我蹲在新余X鋼廠宿舍的水泥臺階上抽煙,身后電視機里正放著青藏高原的紀錄片。三十多年前在唐古拉山口站崗時,那刀子般的風能刮得人張不開嘴。此刻忽然明白,我們山東人骨子里的倔強,和老舍筆下鼓書藝人的沉默原是一脈相承。
一、啞巴的黃河故道
魯西南老家的啞巴叔總蹲在黃河故道邊捏泥人。五八年鬧饑荒,他餓得啃觀音土壞了嗓子,從此捏的泥人都張著黑洞洞的嘴。這讓我想起老舍《鼓書藝人》里“心里直翻騰”的表演者——我們魯西南人最懂什么叫“夯歌憋死在夯窩里”。那年我在海拔4700米的哨所收到家書,說啞巴叔走了,陪葬的是九個沒燒制的泥人。高原的月亮白得瘆人,我對著岡底斯山脈吼了半宿山東梆子,卻發現自己早忘了鄉音。
二、牦牛背上的詩
艾青說“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我在青藏線汽車兵郭占樹的駕駛室里見過答案。他方向盤上總拴本撕破的《唐詩三百首》,每趟跑完格爾木運輸就要在榮布兵站喝青稞酒念詩。九〇年大雪封山,他開著老解放沖進雪窩子救牧民,車頭都壓變形了還在駕駛室哼《歌唱祖國》……郭占樹同志是北河人,八八年入伍的兵,后來他因公犧牲在川藏線上的通麥天險下的帕隆藏布江里了。他下去了,他駕駛的車也下去了……郭占樹是我九〇年三月份從山東省定陶縣入伍到武警交通第一總隊第三支隊在四川江油市新兵連的班長……后來我在新余市的X鋼廠見到類似場景:爐前工老張被鋼花燙聾了耳朵,卻總對著通紅的鋼錠唱《青藏高原》。這些嘶啞的喉嚨,多像老家麥收時被曬裂的破鑼。
三、帶血的哈達
轉業那年,藏族阿媽給我系上哈達,線頭里還纏著穆旦說的“帶血的手印”。我們連隊有個傳統:退伍時要在駐地種棵紅柳。我栽的那棵后來被山洪沖走了,但根系死死扒著巖縫,活像當年為救新兵摔斷肋骨的指導員抱著界碑的樣子。現在車間的軋鋼機天天吼得人心煩,我卻總想起指導員的話:“當兵的要像高原的石頭,白天曬脫皮,夜里凍裂縫,可骨頭縫里還得長出格桑花。”
昨夜夢見自己變成老家房梁下的燕子窩,泥巴里摻著青藏高原的雪粒、新余的鋼渣,還有啞巴叔沒燒制的陶土。醒來聽見樓下早點鋪的收音機在放《沂蒙山小調》,忽然就哭了——原來我們這些在外漂泊的山東棒子,早把沉默釀成了老酒,把歌唱化成了筋骨,把血肉揉成了捏不碎的鄉愁。
寫于新余X鋼廠第三宿舍區,窗外正飄著江西的雨,恍惚間以為是曹縣楊樹上的楊絮……
沉默得到的未必是真實,但開口換來的定是空虛……
哎呦,我的話又多了……
作者簡介:持戒留白,實名劉金琳,山東菏澤曹縣人,部隊轉業,現工作居住在江西新余,系高級工藝美術品設計師,中華詩詞學會會員,新余市作家協會會員。
責任編輯: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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