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煙盒送來那天,粟裕沒說話,他打開蓋子,看了一眼,又合上,身邊幾個參謀都沒看出異常。
二十分鐘后,全軍進入無線電靜默,騎兵出發,去追回一隊已經出發的高級干部,再遲半天,整個指揮系統可能被一鍋端。
施亞夫的身份與任務
1942年,蘇中南通,一個穿著汪偽軍服的中將走進日軍司令部,臉上帶著討好式的微笑。
他姓施,叫施亞夫,1915年出生,江蘇南通人,三年前,他在上海地下黨接到一個任務:化名,偽裝,投靠敵人。
當時的情報戰極度殘酷,失敗就是死,施亞夫知道,他是黨員,也曾在上海英租界被日本憲兵拷打過。
牙掉了幾顆,手骨裂過,那年秋天,地下黨換了一批人,他沒走,留了下來。
1941年,他以“施中將”身份進入汪偽軍第七師,被任命為師長。
三個月后,他第一次與新四軍蘇中軍分區聯系上,遞過去一份南通港口兵力布置圖,寫在油紙上,塞在一包煙里,煙遞出去了,他在日軍眼皮底下活了下來。
日軍沒有懷疑,施亞夫每次都把真話藏在“忠誠”里,他主動提建議,帶部隊“剿匪”,還親自寫報告送給日軍南通司令官小林信男。
小林信男,1937年就在上海作戰,是個老牌陸軍少將,狡猾、謹慎、手段兇狠,他對施亞夫還算信任。
直到1942年11月,一場“清鄉”會議上,他說漏了一句話,施亞夫聽見了。
“新四軍的行動圖我們已掌握,有幾名高級干部正往回走。”
一句話,戳穿了假象。
日軍的“清鄉”計劃
這年冬天冷得早,11月上旬,南通沿江已封凍,草叢積雪,一切準備就緒。
會議在偽軍師部召開,施亞夫到場時,屋里已有兩個日本軍官和三個汪偽頭目,小林信男坐在最中間,語氣冷靜,他講了十分鐘,強調一個重點:
“這次清鄉,目標不是士兵,是指揮系統。”
他用日語說,施亞夫聽得清楚,小林信男揮手,翻開一張地圖,用木棒點住上面幾條紅線,每一條,都是一隊新四軍高層返程路線。
其中一條寫著:葉飛——靖江南渡——海安——江都。
沒人能解釋這些信息怎么來的,新四軍沒有泄密記錄,沒有審訊失口,敵人直接繞過外圍,打算端核心。
施亞夫心里涼了半截,他知道日軍看似草率,其實極其注重情報準備,能掌握這些信息,內部出了問題。
散會后,他沒有回駐地,去了自己留在南通的舊宅,地板下藏著一只錫盒,里面有三樣東西:黨組織交代任務的信,幾張空白畫紙,一只耳機模型。
他把耳機畫下來,裁成小紙條,塞進香煙盒。
香煙盒的傳遞
這盒煙,在1942年11月12日清晨,被一個少年送到了蘇中軍分區的聯絡點。
孩子十四歲,穿灰布棉衣,夾著麻繩背帶,他只說一句話:“施先生的煙。”
接頭人把煙帶到黃橋,再由騎兵晝夜兼程送至粟裕所在的司令部,那是鹽城南郊一處小鎮,叫八灘,地勢平,荒草密。
粟裕那天正在調兵。
他接過香煙盒,打開一看,里面煙沒動,盒蓋內側有鉛筆畫的線條,一副耳機模型,帶一段電臺線,他明白了。
電臺,是新四軍命脈,泄密八成出在電報科。
粟裕沒開會,沒動聲色,他叫來作戰參謀,一句話:“關閉所有電臺,所有頻道進入靜默。”
參謀愣了一下:“全面?”
“全面。”
隨后他下達第二道命令:“攔住葉飛和管文蔚,馬上調路線,不要走靖江,原路折返。”
那支小隊剛剛從后方開完會,準備返程,全是軍分區主官,包括葉飛、管文蔚、鄧子恢、傅秋濤。
他們原路線是沿運河東岸返回,路過三座村鎮,正是日軍重點設伏區。
騎兵連在夜里出發,三十里一個接一個地追,凌晨四點,終于在江都東郊把人追上。
幾名干部被緊急帶離,換線走鹽城北線,回程多繞了三天,但安全。
粟裕沒睡,他叫來保衛干事,讓人搜查電報科。
這科負責密碼編發、電文傳遞和電臺維護,科長張文昌是紅軍出身,從贛南上來,跟過陳毅,是個老資格。
粟裕只說一句:“電臺有問題,翻。”
搜了一夜,屋角夾層里發現一塊破舊皮革,內襯有一張日軍軍用密碼本,印有“陸軍第五通信隊”編號,還有幾頁亂碼。
粟裕看完,把書一合:“交軍法處。”張文昌被帶走,一句話沒說。
電報科長的覆滅
第二天下午,部隊集合,沒有公開宣判,沒槍決儀式。
張文昌在營區后林子里被執行,槍聲不響,只有一聲,子彈穿透后腦,他倒在松針上。
部隊沒有散,電報科由副科長接手,電臺恢復前,粟裕親自審定每一條電文。
清點密電記錄,確實有多次通聯內容在錯誤時間泄露,包括葉飛返程路徑、鹽城兵力調動和物資倉儲坐標。
有兩次,日軍伏擊精確至十米范圍,最早一次發生在8月,這不是猜測,是滲透,現在真相清楚了。
張文昌的供詞后來被記錄于檔案中,承認收受物資,暗通敵軍,他不是被策反,是主動,理由寫得簡單:“怕死。”
香煙盒里的耳機圖案
那副耳機圖,是整個事件的轉折點。
粟裕不是第一次收到情報,但這是第一次,他看到施亞夫用圖畫傳遞警告,沒有字,沒有數字,只有一副耳機和電線,畫得極細。
“太像了。”粟裕手下的無線電參謀看了一眼,說得很輕。
“這是我們電臺用的B-2型耳機,原裝蘇聯的,南線電報科才配發。”
粟裕把煙盒舉在燈下,反復看,他認得這種畫法,施亞夫用過,在1941年的一次兵力通報里,曾用手繪表示武器類型,那次他畫的是迫擊炮。
“說明不是誤畫。他要我們查電報科。”粟裕說完,直接吩咐:“電報科名單,調我桌上來。”
名單是副官抄的,當時電報科總共28人,其中4名老兵,14名新調,10人從蘇北抽調支援,輪崗密集,粟裕只看了一分鐘,指住一個名字:“張文昌。”
他沒多說理由,張文昌出身紅軍,技術強,最早參加長征,背景干凈,就是太干凈了。
幾次密電錯誤,出現在張文昌值班期間,日軍伏擊葉飛的路段,正是他發出返程路線的那晚。
可惜,當時沒人懷疑,事后復查電文記錄,才發現,那幾條內容根本不該通過主頻發出。
電報內容經常分層處理,真正核心的調動命令,一般通過密寫加密碼本加限級權限。
但電臺操作員能看頭幾句格式,張文昌就是科室里唯一一個能修改發報內容的人員。
他懂密碼,也懂人性。
情報背后的較量
“你為什么要干這事?” 這是審訊記錄里的第一句。
張文昌起初不說話,臉僵著,后來只回一句:“怕死。”
他說,他的妹妹在南昌當護士,1940年被抓進日本憲兵隊,活不見人,他托關系求了人,最后日軍開條件:提供無線電頻率樣本。
他拒絕了,對方威脅他,說他妹妹還活著,給他看了一根斷了的手指,張文昌信了。
從1941年起,他開始在電報中夾帶信息,不是明文,而是通過頻率微調、呼號偏移、電文格式漏洞。
都是極其細小的變化,普通監聽無法分辨,專業監聽可以判斷出發報點。
這是職業級間諜的手法,不是普通士兵干得出來的。
他承認的只是一部分,更多內容,是從繳獲的那本日軍密碼本中反推出來的。
那本密碼本后來被送至新四軍軍部,轉交中共中央華中局,上面編號為“第5通信中隊備用密碼簿”,使用日期為1942年8月—12月,部分電文已核實與新四軍被監聽電臺一致。
其中兩頁有記錄:“X點發報點,與Y點通聯,疑似目標為軍分區。”
這是對新四軍內部的精準定位。
而張文昌,在這期間值班43次,每次發報時間,都與監聽記錄匹配。
他沒交代施亞夫,他不知道這個中將正在替他向粟裕傳遞死亡信號。
施亞夫沒法知道密碼是誰泄露的,他只能畫耳機,提醒上級自查。
施亞夫的背后
1942年冬,蘇中游擊區被日軍分割三段,海安、如皋、江都成了斷點,大部隊難以行動,只有情報員還在穿梭。
施亞夫在如皋被圍困三天,借“掃蕩協防”借口脫身。
他藏在偽軍運輸隊中,每天帶三十名士兵“協助日軍清查”,晚上卻把隊伍拉出鎮子,在野地里住,理由是“防止共產黨夜襲”,日軍信了。
他趁夜把第二批情報用舊報紙包好,交給運輸車司機,讓其送到如東縣,他知道煙盒不安全了,日軍已經開始清點私人物品。
這批情報后來送至鹽城,是蘇中根據地四十天內唯一一次獲取敵人真實布防圖。
包括海安以南第13師團兵力調配、南通港武器補給流向、靖江港工事建設圖紙。
施亞夫寫在紙上的話只有一句:“電報泄密繼續,日軍判斷新四軍兵力來源靠監聽。”
這句話,是他在一次喝酒后從一個日軍少佐口中套出來的,對方酒后失口,說:“共產黨部隊很準時,他們調人我們提前就知道。”
這話句句要命。
軍法執行后的變化
張文昌死后,電報科重組,粟裕親自定下三條:
1、每條電文不準單人審發,須經雙人核定;
2、密碼本由主官專管,不得復印,不得拍照;
3、每月調整一次密鑰格式,由總部統一發放。
原電報科28人,調離22人,留下6人重新輪訓。
粟裕后來總結:“電報科比前線還危險。”
施亞夫的身份,直到抗戰勝利后才公開,他從未暴露過,他的上級聯絡員在1944年犧牲,他孤身一人繼續活動。
1945年,蘇中戰役前夕,他以“協防部隊”為名,引導新四軍避開日軍埋伏口袋。
他從未拿過報酬,只留下一句話:
“我那年收了第一封電報,就知道遲早要有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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