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2025年6月8日，以色列國防軍對外宣布：他們已在加沙南部汗尤尼斯歐洲醫院地下隧道內，找到并確認了哈馬斯加沙地帶領導人穆罕默德·辛瓦爾的遺體。這一消息，瞬間點燃了加沙與特拉維夫之間持續數月未歇的火藥味。

辛瓦爾是誰？他是哈馬斯前任領導人葉海亞·辛瓦爾的弟弟，也是哈馬斯政治與武裝結構的中樞人物之一。早在2023年10月7日，葉海亞因被指控主導哈馬斯對以色列的大規模突襲而成為以軍的首要追殺對象，并在去年底被以軍“清除”。如今，其弟穆罕默德·辛瓦爾的遺體在一座醫院正下方的地下隧道中被發現，其身份已通過DNA和多項生物識別手段確認，幾乎不留爭議空間。

這不僅是一場戰術層面的“斬首行動”，更是一次象征性的戰略勝利。對以色列而言，這意味著哈馬斯高層幾乎已被拔除殆盡。從2024年底至今，哈馬斯的主要軍事指揮官、外交談判代表、人質協調人等，落馬或失聯，辛瓦爾之死不過是壓倒這座金字塔最后一塊磚。

但問題并沒有因此結束，反而更趨復雜。以色列軍方將辛瓦爾之死形容為“對恐怖分子架構的沉重打擊”，可哈馬斯的根基遠不止于幾名領導人的存活與否。從地下隧道的修建，到醫院下方掩體的布局，再到其精準運作的地下政權管理體系，這個組織的運作早已超越了傳統武裝團體的定義。

辛瓦爾遺體的發現地點汗尤尼斯的歐洲醫院，同樣引發國際輿論熱議。以色列指控哈馬斯“以醫院為盾”，將戰斗指揮系統建在平民設施下方。這一操作既令以軍頭疼，又迫使其選擇極其謹慎的戰術方式。此次行動，正是以軍在多次外圍偵查與地道探測后，發動的“外科手術式”清除任務。遺體被發現于急診室正下方幾間隱蔽房間內，四周布局復雜，顯然是長期經營的軍事隱匿點。對于哈馬斯而言，這種“地下堡壘”既是防守，也是象征；如今被攻破，不啻于精神上的一次重創。

但在這場圍繞地下隧道與空襲的戰術博弈背后，是更深層的政治暗流。辛瓦爾不僅是軍事人物，更是哈馬斯對外談判與人質交換事務的核心人物。自2023年10月起，圍繞以色列人質與被關押的巴勒斯坦囚犯的交換談判，多次由他牽頭進行。他的死亡，意味著以哈間的“幕后溝通”通道再度中斷。短期內，看不到重啟談判的任何希望。

值得注意的是，以軍方面雖多次聲稱“只針對恐怖分子”，但頻繁在醫院、學校、聯合國設施周邊展開攻擊，已引發包括聯合國、歐盟在內的國際組織的強烈批評。尤其此次行動發生在一家歐洲捐助建立的醫院之下，更令外界疑問重重：如果辛瓦爾真藏于此，以色列軍方是否過于遲疑？若非有確鑿情報與強大政治后盾，這場行動恐怕不會獲得“下達指令”的許可。

這就將問題推至一個微妙的地緣高度，美國的默許或支持幾乎成了公開的秘密。拜登政府盡管多次表態“要求以色列克制”，但軍援與情報支援卻未曾間斷。辛瓦爾死亡的時間點，5月13日，與美方批準新一輪軍援計劃時間幾乎重合。而以軍三周后才確認遺體身份并公開消息，更說明了政治考量的優先性遠高于軍事時間表。

而加沙本地的反應也日漸分裂。一方面，哈馬斯在失去多個高層人物后，其基層武裝力量依舊頑強抵抗，但其“上下斷鏈”的狀態已難以掩蓋。另一方面，一些非哈馬斯背景的巴勒斯坦民眾，也開始質疑組織將公共設施軍事化的戰略是否值得。醫院本應是生命庇護所，如今卻成了死亡與秘密的交叉點。這種心理落差，將直接影響哈馬斯在加沙內部的統治合法性與人心基礎。

而另一個不能忽視的變量是：伊朗的反應。作為哈馬斯最主要的外部支持力量，德黑蘭雖然在過去幾個月中對以哈沖突“口頭聲援不斷”，但實質行動并未邁出更多步伐。在辛瓦爾被擊斃這一關鍵節點，伊朗如果選擇沉默，將極大削弱其“什葉派陣營保護者”的地緣影響力；反之，如果采取報復行為，不排除中東局勢再次“多線并發”。黎巴嫩真主黨、也門胡塞武裝、伊拉克什葉派民兵的態度，都可能成為下一輪風暴的導火索。

辛瓦爾之死，從一個側面揭示出：這場已持續近兩年的以哈沖突，正在逐步進入“高級階段”，雙方都不再滿足于邊境小規模交火與空襲警告，而是直接瞄準決策核心、摧毀中樞系統。這意味著未來的戰斗不僅更殘酷，也更具不可預測性。對以色列而言，“清除敵首”是宣示勝利的方式；但對哈馬斯及其支持者而言，每一次高層被擊斃，都可能成為新的“烈士神話”，并不斷催生新一代極端主義者。

在這片飽受戰爭折磨的土地上，悲劇似乎在輪回中加速重演。一個哈馬斯領導人倒下，另一個就被推上臺前；一次空襲結束，另一場反擊正在醞釀。國際社會頻繁喊出“停火”、“人道通道”、“和平談判”的口號，但在炸彈與子彈主導邏輯的戰場上，這些呼聲往往不過是遠方的噪音。

而對于加沙的平民而言，不論辛瓦爾是否身亡，不論地下隧道是否被摧毀，他們的現實始終未曾改變：斷水、停電、封鎖、空襲、無人機、警報、流亡、生死難測。領導人可以更替，政治可以輪回，但普通人卻無法逃離這場被歷史與現實捆綁的持久戰爭。

以色列對辛瓦爾的清算或許在戰術層面收獲頗豐，但如果不能從戰略上構建可持續的和平邏輯，一切所謂的“勝利”終將化為更深層的仇恨與報復的溫床。下一位辛瓦爾，也許已經在戰火中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