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第一財經 鄭栩彤、陸涵之

國內有1000多萬名外賣騎手，但從事送外賣工作的人不止這1000多萬名騎手。

6月10日中午，記者在深圳華強北賽格大廈見到的每一個送餐阿姨都知道演員閆妮近期在華強北拍送外賣戲份的事。真實的戲份則發生在她們自己身上。

就在深圳達到一天中最高溫34度的時候，記者在深圳華強北賽格大廈樓下看到一群戴著帽子、手提外賣袋子的阿姨來來回回。她們在從事一份工作——幫外賣員跑“最后一百米”送外賣。

從上午11點到午后1點半，記者在賽格大廈樓下總能同時見到10個左右的阿姨。有阿姨向記者介紹，這里至少有幾十個阿姨在送外賣。華強北不止賽格大廈需要阿姨送外賣，在相隔100米左右的電子科技大廈，到了午后1點，記者在樓下也見到了5名阿姨同時在招攬生意?！斑@棟樓就差不多有30個人在送外賣?！彪娮涌萍即髲B樓下，一名阿姨表示，她認為在華強北送餐的阿姨不止100個。

記者看到，幫外賣員送外賣的群體以阿姨為主，看上去年紀在50歲左右，也有零星的幾名男性，他們有些是阿姨的丈夫，與阿姨一起接力配送外賣。

阿姨幫外賣員送外賣的價格十分透明，每單2元。外賣員急匆匆地掃碼付錢，阿姨急匆匆地吆喝生意、跑上跑下。記者了解到，根據配送時長，有人會在中午賺幾十塊錢，有的幾個人接力一天賺近千元。這就是高樓外賣配送最真實的“末端神經”。

阿姨在華強北幫外賣員送外賣

大樓上下的“速度”故事

每到飯點，賽格大廈樓下的外賣配送生意就旺了起來。

記者觀察到，賽格大廈樓下可以分為兩個位置，前面是賽格大廈市場的入口，一些阿姨在這里接單，口里喊的是“市場”，即低層的賽格電子市場。一些阿姨則在賽格大廈側后方接單，口里喊的是“高樓”，即高樓辦公區。阿姨們會主動招攬生意，每個外賣員駛近賽格大廈樓下，阿姨一邊大聲喊著自己配送的位置，一邊急匆匆前去，外賣員也循聲選擇一個阿姨。

外賣員與阿姨的雙向選擇更多依靠當下的緣分：外賣員隨機被哪個阿姨攔下、哪個阿姨配送位置合適。記者陪著阿姨一起站，有時也被剛好路過的外賣員問“送不送”。

整個交易過程非?？焖伲赓u員說出門牌號，阿姨立馬寫在外賣袋子上，外賣員掃阿姨脖子上掛著的二維碼照片或手機上的二維碼，然后撥通顧客電話告知“阿姨送”，再舉起手機仰拍一張賽格大廈的照片或大廈門牌。如此，一單生意便完成了。外賣員轉身疾馳而去。

不過，有時生意還沒有真正完成，因為阿姨配送時長關乎外賣員是否會被客戶投訴、平臺扣錢，外賣員也要關注外賣是否及時送到顧客手中。

午后一點左右，電梯里，一名阿姨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那邊外賣員聲音緊張，大意是送慢顧客不吃了。“你跟他說一兩分鐘就送到了，不是你的錯，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來。”阿姨這樣安撫外賣員。

要接更多單外賣一起送上去，還是每隔一段時間就送上去，是每個阿姨都面臨的抉擇。記者觀察到，外賣員傾向于跟口里喊著“馬上送”的阿姨交易。也有外賣員看著地上成堆的外賣，跟阿姨質疑能否及時送達。

由于對速度的追求，大樓里配送外賣“驚險刺激”的程度一點也不遜色于馬路上。記者幫一名阿姨在賽格大廈配送高樓外賣，發現要經過兩個電梯轉換樓層，分別是45層和61層。記者先在一個轉換樓層搭電梯上高樓層，然后在61層轉電梯。由于不熟悉路線，記者要問路，配送3單花了10分鐘。阿姨配送的速度顯然更快。

阿姨配送外賣 資料圖

記者看到，有阿姨用一個大袋子裝上要配送的十多份外賣，將袋子放在電梯轉換樓層，以便靈活行走。電梯門一開一閉，便是一場沖刺。記者跟一名阿姨上電子科技大廈送外賣，午后一點左右，搭乘電梯的人不多，阿姨每到目標樓層就放一份外賣在電梯門縫，防止電梯關閉，隨后沖出門，十幾秒后，阿姨重新進入電梯，去往下一個樓層。

阿姨對大樓路線通常很熟悉，十分了解辦公室的位置，為了走最短路線會在電梯和樓梯之間快速游走。但有時大樓的復雜也讓阿姨疑惑。一名阿姨在賽格大廈二層邊走邊找攤位，她說，這一層的攤位多，編號太亂。

配送外賣的緊張感也來自同行之間的搶單?！坝械娜瞬恢v道理，會吵架。”有阿姨說。還有阿姨跟記者表示，有的人接很多單但送得慢，就容易超時。記者偶爾能見到阿姨拌嘴，但也常見到阿姨之間的合作，彼此熟悉的阿姨會交換手里的單子，讓對方配送的區域更集中。

外賣員來去也總是匆匆。一名被迫滯留的快遞員抱怨，他接單的平臺最近出了一些“問題”，如果沒有精準送達顧客位置，就要等3分鐘才能按下“送達”鍵，他因此要多耗3分鐘，浪費了再送一單的時間。更多外賣員在不到一分鐘時間內完成交易，立馬去跑下一單。

靈活的職業

阿姨幫外賣員送外賣這個業態，形成的原因很簡單。有外賣員說，讓阿姨送外賣可以節省時間，自己能多配送一些單子，如果自己送上樓去，則有超時扣錢的風險?！叭绻櫩驮诟邩?，自己下來拿外賣，時間久的話面可能就坨了。讓阿姨把外賣送上去，顧客也比較滿意。”一名外賣員說。

“這單（配送費）6塊錢，給阿姨2塊錢，還剩下4塊錢。”一名快遞員介紹，記者從外賣員了解到，每單外賣原本的配送費在幾元到十幾元之間，外賣員配送費盈余也在幾元到十幾元之間。

記者午飯時間在賽格大廈和電子科技大廈看到，除了阿姨和外賣員，走動的人不多，很少會有顧客自己下來拿外賣。賽格大廈樓下有一個外賣柜，但柜子不大，少有外賣員存放外賣。由于顧客很少自己拿外賣，電梯中的人也不是很多，等電梯不需要排隊。

記者了解到，一天之內，送外賣高峰期是早上11點至下午2、3點，其中最高峰時間是12點左右。下午的單多是飲料等，晚餐時間也有一些單。阿姨配送的時長不同，賺到的錢也不同。

阿姨給外賣員跑“最后一百米”

有阿姨說，她一天送外賣的工作時長是4個小時左右，單量不定，運氣好的時候一下子來七八單。一名只在中午接單的阿姨說，她一天送外賣賺幾十塊錢。午后1點左右，一名阿姨說，她今天和老公一起只接了一百多單，比昨天少一些。還有一名阿姨說，她和另外兩人搭檔，她在樓下吆喝接單，她的老公和另外一個人負責配送，從臨近中午的時候做到晚上8點，每天接400~500單。

不少阿姨在面對記者關于“跑外賣”多久的詢問時，都給出“好幾年”的回答。有幾個阿姨談到自己的工作。有阿姨表示，她以前是在華強北的地下層開店做生意，幾年前開始送外賣。一位年紀50多歲的阿姨表示，除了送外賣她還做鐘點工，“有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

一名老家在江西的阿姨表示，她2002年就來深圳工作，做過給公司食堂煮飯的工作，煮飯的工作做了5年半，工資一個月幾千元?，F在年紀過了50歲，她感覺工作沒有年輕的時候好找。除了中午送外賣，她晚上還幫人做晚餐，這份煮飯的工作一個月工資2700元，一周還有兩天她要去幫人打掃衛生。這名阿姨表示，送外賣只是她的幾份工作之一，不能僅靠送外賣營生。在華強北，她也認識了幾個同鄉在送外賣，年紀相近。

這種阿姨給外賣員跑“最后一百米”的故事，不止在華強北上演。有幾名外賣員都向記者表示，還有很多高樓有阿姨在幫外賣員送外賣。一名外賣員隨機指向遠處一棟高聳的樓跟記者表示，“像這種大樓就會有阿姨”。

代送騎手出現

美團華強北站點的騎手李楠對第一財經表示，相較于周邊其他大廈，72層高的賽格大廈的人口更加密集，商鋪加上寫字樓，樓里上班或者做生意的人過萬，外賣訂單比其他大廈多出不少。也因此，賽格大廈的電梯更加難等。李楠表示，最長的一次他等電梯花費了15分鐘。也因此出現了代送業務，目前樓里90%的用戶都知道代送，也會同意由代送人員送上樓。另一位騎手對第一財經表示，如果接到賽格大廈的單子，多少會有點焦慮。正常情況下送一趟樓里的訂單需要半個小時，如果電梯忙碌需要更久，有時候需要等待2到3趟電梯。

今年，華強北站點開啟了代送業務，部分專送騎手轉做代送騎手，高峰期在大廈接代送單，平峰期則繼續跑專送訂單。李楠表示代送騎手的出現迎合了商圈需求，“高峰期大廈的電梯里可能有五六個騎手，而且送同一個地方，等電梯的時間比較久，不如讓一位騎手一起送。既能提高效率，又能減少人工成本，以便更高效地工作?！?/p>

華強北附近的代送業務不局限于賽格大廈。第一財經從附近騎手處了解到，除了賽格大廈，周圍的電子科技大廈、華南電力大廈等都有類似的人員進行代送服務。不過，有代送騎手的目前只有賽格大廈。

李楠成為了第一個試水的騎手，“負責人問我是否有這個意愿，我就報名了?！蹦壳八蔀榇万T手已有三個月，“每天上午10點半到下午1點半，以及下午五點半到7點接代送單?！崩铋站?0單到30單左右。李楠每天約工作10小時，代送之余，都在接專送單。目前，賽格大廈共有6名代送騎手。在騎手將訂單送到樓下后，通常需要先與用戶達成一致，用戶同意之后才會給代送騎手。

賽格大廈的代送單一單為2元，已經成了默認價格。李楠表示，“接單時在樓下等待，通常攢5到6單一起送，不會一趟一趟送?！币惶送ǔＰ枰ㄙM40分鐘?！皩嶋H上很多時間都用于等待電梯?！?元一單的價格如何形成李楠并不清楚，但他表示這個價格騎手和代送都能接受，“這邊騎手一單的配送費基本在8元左右，2元是可以承擔的?！痹谒D做代送騎手之前，接到賽格大廈的訂單也會聯系用戶，如果用戶同意會讓代送送上樓。代送人員也接受2元一單的定價，沒有人為了多接單而拉低價格。

從收入看，李楠稱雖然代送單收入低于跑單收入，但站點為代送騎手設置了全勤獎和補貼，每月綜合收入高于此前做專送騎手。

除了6位代送騎手，賽格大廈約有8位代送阿姨。代送阿姨的出現早于騎手，李楠表示據他了解阿姨們來自各行各業，有的是大廈里的清潔員，或者是大廈里的物業人員，也有餐廳打工的人員，還有的是幫忙照顧孩子的老人，在孩子上學期間利用時間差送單。

6位騎手加上8位阿姨撐起了賽格大廈的代送業務。李楠表示，“我們估算了一下，阿姨每天大概可以賺100多元，運氣好可能賺到200元。按照她們收入，相當于一個人至少需要跑到60單，8位阿姨就是480單。加上代送騎手的訂單，賽格大廈一天的訂單大約600單或者700單左右?！?/p>

在代送騎手平峰期出去跑單時，阿姨仍然在樓內接訂單，李楠表示如果這棟樓沒有訂單，阿姨可能會去另一棟樓接單。

微信編輯| 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