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乾隆年間，山東萊州府有個叫趙家溝的小村子。村里有個后生叫趙三，二十出頭，生得膀大腰圓，卻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

趙三爹娘早逝，守著兩畝薄田過活。每日天不亮就趕著家里那頭老黃牛下地，日頭落了才回。村里人都說，這后生勤快得像頭牛。

這日晌午，趙三正蹲在地頭啃干糧，忽聽不遠處傳來"哎喲"一聲。抬頭望去，只見個穿藍布衫的婦人跌在溝里，竹籃子滾出老遠，雞蛋碎了一地。

"大嬸可摔著了？"趙三忙跑過去攙扶。

婦人約莫四十來歲，臉色煞白，右手腕子腫得老高。她借著趙三的力站起來，突然壓低聲音道："后生，今晚莫睡家里，帶著鋪蓋睡牛圈。"

趙三一愣："這是為啥？"

婦人卻不答話，彎腰拾起竹籃，臨走又回頭補了句："記著，聽見啥動靜都別睜眼。"說完一瘸一拐往西去了，眨眼功夫就消失在玉米地里。

趙三撓著頭往回走，越想越蹊蹺。到家剛拴好牛，隔壁王嬸就扒著墻頭喊："三兒啊，剛有個穿藍衣裳的婦人，說是你姨，給你捎了包點心。"

"我哪來的姨？"趙三心里咯噔一下。拆開油紙包，里頭整齊碼著六個面人，捏得活靈活現(xiàn)，可細看竟都缺了右手腕子。

老黃牛突然"哞"地長叫一聲，掙得韁繩嘩啦響。趙三回頭一看，牛眼里竟噙著淚。

當(dāng)晚趙三到底抱著鋪蓋去了牛圈。半夜里，忽聽院里"撲通"一聲響。

從草料縫往外瞧，月光下竟站著三個黑影，當(dāng)中那個藍布衫一晃——分明是白日的婦人！

"娘，那小子真不在屋里。"個頭矮些的黑影說道，聲音尖得像錐子。

婦人冷笑："搜！掘地三尺也要..."話沒說完，老黃牛突然暴起，一蹄子踹翻了牛槽。

三個黑影齊刷刷轉(zhuǎn)過頭，月光照出一張張青白的人臉，嘴角都咧到耳根！

趙三死死捂住嘴巴，冷汗浸透了粗布褂子。老黃牛突然發(fā)狂似的掙斷韁繩，犄角一頂就把牛圈木門撞得粉碎。

那三個黑影"嗖"地散開，動作快得不似常人。藍衣婦人從袖中抖出條白綾，竟像活蛇般纏住牛腿。

"找死！"矮個子黑影從腰間抽出把鐮刀，月光下刀刃泛著詭異的綠光。

畜生

趙三再也忍不住，抄起鍘草刀沖了出去："哪來的歹人！"

鐮刀"當(dāng)啷"砍在鍘草刀上，震得趙三虎口發(fā)麻。借著月光細看，這哪是什么鐮刀，分明是半截人的臂骨！

藍衣婦人突然尖笑："傻小子，我們是你家祖墳里的先人！"她一把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碗大的窟窿，"瞧見沒？當(dāng)年你爺爺用鍘刀..."

老黃牛突然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在婦人背上。只聽"咔嚓"脆響，婦人的身子竟像陶俑般裂開，里頭嘩啦啦流出黑水。

剩下兩個黑影怪叫著撲來，趙三閉眼亂揮鍘刀。忽聽頭頂"撲棱棱"一陣響，數(shù)十只烏鴉從天而降，尖喙專啄黑影的眼睛。

"后生快走！"白日里那個瘸腿婦人不知何時站在院墻上，手里提著盞綠幽幽的燈籠，"往東跑三里，有棵老槐樹..."

趙三剛要道謝，卻見燈籠光里，這婦人的影子分明是條甩著尾巴的大狐貍！

趙三跌跌撞撞跑到老槐樹下，樹洞里果然藏著個包袱。打開一看，竟是本泛黃的族譜和半塊龍紋玉佩。

翻到最新一頁，赫然寫著："乾隆十二年，趙氏嫡孫當(dāng)有血光之災(zāi)，皆因祖上殺妾..."

樹后突然傳來沙沙聲，白日婦人拄著竹杖走來："現(xiàn)在信了？你爺爺活埋了三個小妾，怨氣百年不散。"她指著玉佩，"這是當(dāng)年陪葬的鎮(zhèn)物，你..."

話未說完，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嚎叫聲，像狼又像人。

老槐樹的葉子突然無風(fēng)自動，沙沙聲里混著婦人急促的喘息："快！把玉佩貼在眉心！"

趙三剛照做，就覺一股刺骨寒意從玉佩鉆進天靈蓋。眼前一黑，再睜眼時竟看見——

乾隆十二年的冬夜，他爺爺舉著油燈，指揮家丁把三個哭喊的婦人推進菜窖！

"造孽啊！"趙三脫口而出。那穿藍衣的，不正是夜里要殺他的婦人？

瘸腿婦人突然劇烈咳嗽，嘴角滲出血絲："我撐不住了...她們吸了百年地氣，已成..."話沒說完，三道黑影已圍住老槐樹。

藍衣婦人指甲暴長，直掏趙三心窩："父債子償！"千鈞一發(fā)之際，老黃牛不知從哪沖來，一頭將她頂飛。

"老伙計！"趙三熱淚盈眶。卻見牛背上騎著個模糊人影，仔細一看——

竟是族譜里記載的太奶奶！

太奶奶的虛影一揮袖，三個黑影頓時慘叫后退。她轉(zhuǎn)頭對趙三喝道："傻小子，玉佩是陣眼，砸了它才能超度！"

趙三舉起玉佩要摔，藍衣婦人突然哀泣："我們苦啊！活著當(dāng)牛馬，死了還要鎮(zhèn)在菜窖..."她的眼淚落在地上，竟腐蝕出滋滋白煙。

瘸腿婦人突然撲來搶玉佩："不能砸！她們怨氣太重，放了會害..."話沒說完，被矮個子黑影一爪穿胸。

趙三看著手里玉佩，突然想起爹臨終的話："咱老趙家...欠的債...得還..."

晨光微露時，趙三跪在老槐樹下，面前擺著碎成三塊的玉佩。三個婦人虛影對他盈盈下拜，化作青煙消散。

瘸腿婦人倚著樹根氣若游絲："我本是守墓的狐仙，如今..."她身子漸漸透明，"你家的債...算是清了..."

趙三再去尋老黃牛，只見牛棚里躺著張完整的牛皮，牛角上掛著太奶奶當(dāng)年的銀簪。

三年后的清明，趙三領(lǐng)著新過門的媳婦祭祖。媳婦忽然指著墳地驚呼："當(dāng)家的快看！"

陽光下的老墳前，三株野百合開得正好，花心里都結(jié)著晶瑩的露珠，像極了人的眼淚。

更奇的是，村里人說自那以后，常見月夜下有頭老黃牛在趙家地里轉(zhuǎn)悠，牛背上依稀坐著個梳髻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