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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學家尤瓦爾·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在《人類簡史》中指出,人類語言真正獨特的功能是表達不存在的事情,也就是編故事,這讓大家建立起共同的信念,并為此開展大規模合作;所謂的認知革命就是人類學會了講故事并共同相信。
從灰姑娘的南瓜車和水晶鞋,到白娘子千年等一回,從普羅米修斯盜天火,到孫悟空鬧天宮,故事的魅力經久不衰。關于故事為何有魅力的疑問也久久困擾著研究者。
不過近年來,語言學家、心理學家以及關注文化演進的學者似乎能對故事的魅力有更多維度、更深層次的洞察——因為數據庫里存入了海量神話和民間故事的,算法功能強大到可怕,我們有了更多演化思維。
于是,許多關鍵問題的答案似乎要浮現了,包括“是什么構成了一個好故事”“為什么有些故事比其他故事更經久不衰”“那些最受歡迎的老故事能追溯到多么古老的根源”,以及“故事是如何跨越時空的”。
不同于格林兄弟和其他早期民間故事收集者,現代民間故事調查者無需開展艱苦的田野調查,甚至無需離開電腦屏幕,就能記錄故事的起源和演變。
“社交媒體幾乎就是講故事的一項天然實驗,故事就是通過社媒平臺收集的。”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民俗學家兼民族志學家蒂莫西·坦格里尼(Timothy Tangherlini)說道。
過去幾代學者試圖將古代神話和民間故事作為社會從“原始”狀態到“文明”狀態演變的證據,不過這些研究素來無法令人信服。如果可以引入更加數據驅動、更具演化性的視角,此領域將有突破,尤其是關于“人類為何講故事”這一永恒話題,會產生新思路新方法。
故事的起源
一種主流理論認為,講故事是人類最早的數據管理系統,能忠實而難忘地傳遞信息,可以提高故事接收者的生存概率。
俄勒岡大學人類學家米歇爾·杉山(Michelle Scalise Sugiyama)認為,此假說解釋了為何狩獵采集者講述的故事如此關注當地景觀、氣候和動物。“這些故事有其生態相關性和實用意義,因此被講述。”
至于敘事,我們構建故事的方式,這源于人類認知的一個更古老方面:“主體探查機制”(agency-detection mechanisms),我們傾向于把模糊不明的刺激源解讀為具有人類思想的活物。
另一方面,講故事是一種具有很強社會性的傳統,是在群體環境下開展的。
二十年前,牛津大學演化心理學家羅賓·鄧巴(Robin Dunbar)提出,講故事是一種八卦形式,它能讓人們了解誰是優質合作者,誰喜歡白嫖。
對坦格里尼而言,這是一種就世界觀——群體所遵循的規范和價值觀——達成共識的方式。
瑞士納沙泰爾大學的心理學家阿德里安·班格特(Adrian Bangerter)認為,講故事旨在助推大家理解非常規事件,圍繞某種解讀達成一致。
科學證據表明,聽故事者的大腦活動會同步,這體現在所謂“群體感”(groupiness)上;優秀的講述者會使用諸如情景再現和間接引語,引導觀眾參與,創造一種協同、沉浸式的體驗。
出乎我們意料的角色可以讓故事更加令人難忘
講故事不僅幫助我們理解特殊事件,還能通過喚起目擊者的本能情感來鞏固記憶。
增強記憶的一個方法是融入些略微違反直覺的元素,例如神怪鬼魅或百年洪災,這些元素會稍稍違背聽眾預期,而這種違背會激活人的主體探查機制,吸引注意力,提高心率,進而增加神經活動,強化記憶。
由于該機制對聽力所及處的所有人都有效,群體感很可能就因此而形成,經常去教堂聆聽先知故事的人在這方面應該感同身受。
班格特如此說道:“最初的主角早已逝去,但在無數人眼里,故事依然鮮活生動、意義非凡。”
一個故事能傳遞很重要的信息,幫助人們建立聯系,讓事件目擊者的強烈情感得以延續。故事要經得起時間考驗,往往離不開娛樂性。
一些最有趣也因此最經久不衰的故事,都具有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人類學家曼維爾·辛格(Manvir Singh)所說的“同情情節”:主人公充滿正能量,有遠大志向,但在奮斗道路上遭遇阻礙——阻礙的消除可讓聽故事的人感到滿足。除了同情情節,還有其他敘事結構,包括起源神話和悲劇。
民間故事的基本套路
民間故事浩如煙海,但講故事的基本套路殊途同歸。那么,我們可以總結出多少種故事套路來呢?過去認為有七種基本模式,但這顯然是誤解。如今大型數據庫讓研究者更輕松地識別民間故事的底層結構,并將它們與其他具有類似元素和主題的資料作比較。
最著名的數據庫之一,始于1910年的阿爾內-湯普森-烏瑟(ATU)索引,其內容不完整,且以歐洲為中心,但研究人員設計了統計工具,可根據數據庫現存資料進行推斷,從而重建不同故事間的關系。這種方法正幫助我們解惑——那些最經久不衰的故事,如何隨時間推移而適應和演變?
舉個例子,格林兄弟聲稱,他們收集的故事可以追溯到數千年前,那時的歐洲人正說著印歐語系語言(現代德語的祖先)。
里斯本新大學的文學學者薩拉·達席爾瓦(Sara Gra?a da Silva)和杜倫大學的人類學家杰米·特赫拉尼(Jamie Tehrani)曾試圖驗證該說法并于2016年發表研究結果:通過分析ATU索引中存儲的100個由印歐語系人群講述的童話故事,他們發現,故事間的關聯與講述這些故事的語言間的關聯——這二者是強相關的。因此格林兄弟的說法得到了支持。
一個關于鐵匠戲弄魔鬼的故事在印歐語系譜系中生出了足夠多的分支,多到讓兩位學者相信,該故事可能起源于最后一位使用著共同語言(各種分支語言的共同祖先,即原始印歐語系)的老祖宗,那樣的祖宗曾于大約5000年前出現在東歐草原。
與上述情況相對的是,有研究者發現,北極狩獵采集者群體所講述的故事之間的相似性,更大程度上取決于講述者之間的距離,而非其所用語言的關聯。他們將此解讀為“可表明故事曾于不同族群間傳播”以及“故事更有可能被近處而非遠方的鄰居借用”的線索。故事的借用似乎很大程度上塑造了故事——這種觀點很有說服力,因為故事的演變速度通常快于講述它們的語言。
特赫拉尼與同事曾研究發現,族群間的親緣關系與他們所講述的故事之間也存有關聯,但僅限于約1000公里范圍內。這似乎反映出我們祖先一般不會遠離出生地,而故事往往在家族中代代相傳。
然而,一項尚未經同行評審的新研究表明,某些神話可以追溯至大約6萬年前智人走出非洲的早期征途,這意味著人類曾將這些故事遠距離傳播。
超出1000公里范圍后,遺傳關聯性逐漸減弱,地理鄰近性開始主導故事的傳播模式——仿佛“借用”取代了“傳承”。但語言與文化障礙會減緩故事的擴散,并可能在敘事格局中造成突兀的斷層。
有研究者得出這樣的結論:“從平均水平來看,同一文化下相距100公里的民間故事,相較于不同文化下相距10公里的故事,前者的相似程度與后者旗鼓相當。”
除了傳承和借用之外,第三種可能塑造故事的機制是趨同性,即不同文化趨于講述相同的故事,因為這些故事能反映人類普遍面臨的困境。例如,世界各地流傳著五種灰姑娘主題故事的變體版本。
最古老的故事
用?文化演進論的方法來解讀故事,也是存在爭議的。
例如,用坦格里尼的話說,雖然生物遺傳可以通過基因追溯,但文化傳承沒有類似的某種允許后人跨越時空追蹤歷史的最小單位。
坦格里尼相當質疑一些說法的合理性,其中包括這樣一個研究結論:自上次冰期末期海平面上升以來,澳大利亞沿海土著社區在至少7000年的時間里一直講述著相同的洪水神話;至于所謂“今天的一些故事最早于5萬多年前就流傳非洲”的說法,在他看來就更離譜了。“今人真能與史前祖先共享同一故事版本嗎?”
當然,坦格里尼也承認,講故事時的人類偏向保守,正如澳洲原住民堅持講述故事的經典版本,甚至格林童話中那位講述過許多澳洲原住民童話的文盲老婦,在偏離經典版本時也會立即糾正自己。
美洲原住民互相借用和改編故事
根據民族志學者長期的觀察,小規模社區會監管其故事講述者,并懲戒那些太過有創意的人。但坦格里尼指出,只要群體認為創新有意義,讓個體引入創新也無妨;事實上,正是由于創新個體與保守群體之間有拉扯有對立,故事才能不斷演變。
杉山對此深有體會,她曾觀察到:美洲原住民社區可能會借用鄰近社區的故事,并根據自家的地形和氣候作改編;隨著他們遷徙至更遠地區,故事會變得越發不同,就像前文介紹的——“北極采集者群體所講述的故事之間的相似性,更大程度上取決于講述者之間的距離,而非其所用語言的關聯。”
關于過往故事的洞見可否應用于當前的工業化世界?
杉山認為,現代故事依然會像歷史經典一樣,扎根于地域特點和人類心理,也承擔著解釋法律、銀行、醫療和政治體系的功能,而且它們常常利用久經考驗的、引人共鳴的情節來表達。
陰謀論是一種現代神話
現代故事講述者利用人類的主體探查機制達成或善或惡的目的。網絡世界似乎惡意居多。曾有學者提出所謂“信息流行病/信疫”(infodemic)概念:一些事實,加上恐懼、猜測和謠言,被現代信息技術在世界范圍內迅速放大和傳遞,以與根本現實完全不相稱的方式影響了國家經濟、政治甚至安全。
眼下,身處信息爆炸時代的每個人都能切身感受到這種信疫中不計其數的虛假與惡意。不過從事實層面討論,尚無確鑿證據表明人類對陰謀論的信念正在蔓延,反而有跡象顯示其信息占比長期保持穩定。
必須承認,陰謀論信念難以量化,而新媒體是否放大了陰謀論的可見度與傳播力,目前也暫無定論。
但陰謀論始終伴隨人類文明。班格特將它視作一種現代的神話——不同于明知虛構的民間傳說,大家深信它為真相。這樣的陰謀論與宗教敘事有頗多共通之處。正如《圣經》為世界起源所講的故事能用來解釋本不可解釋的現象,陰謀論則夸大人類能動性的作用。
當大眾對合法權威的信任度低時,若有人提供令人信服的另一版敘事,此人更易贏得追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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