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蕭田

“干我這個行當不容易的，我動了太多人的蛋糕了。”

前幾天，考研培訓教師張雪峰在一場高考志愿填報的收官直播中突然哽咽，眼圈泛紅。他發表“告別宣言”，宣布暫停直播兩個月，也可能是長期停播。

眼含熱淚的他，向屏幕前的家長和考生深深鞠躬。

然而僅僅過去幾天，當他的支持者還沉浸在不舍和遺憾時，張雪峰卻又不退網了，直接撤回一個“停播”。

6月4日，面對熱搜話題“學歷貶值后讀書還有用嗎”，張雪峰在微博回復：

“提出這個問題的人一定是個一頓飯吃一斤鹽的人！怎么就那么閑？覺得讀書沒用的人，那你家孩子就別上學了，你也別上學了。”

不僅參與社會熱門話題討論，張雪峰還在社交平臺上發布作品，祝福即將高考的考生，并官宣自己6月15日-30日將在某平臺連續進行15場報考直播連麥。

在這場作秀中，不僅張雪峰被打了臉。那些高呼支持他的粉絲們也被打了臉。

有人翻出張雪峰的百度百科——2016年以來，他已經參演過三部電影、19部綜藝。難怪，高低算是半個演藝界人士的張老師，所謂的闊別和打臉，一切都看似情有可原。

1、沒有道歉的張雪峰失去初心

當一個公眾人物開始口無遮攔并不為行為負責，此時的你就要小心了。

張雪峰的身份有很多，“人大代表”“招商大使”“網紅”“商人”......但支撐這些標簽的還是指導人報考志愿的張老師。

給考生和家長提供教育咨詢服務的過程中，最重要的就是嚴謹和客觀。

一邊是喊著退網不退，另一邊又喊著動了誰的蛋糕，張雪峰這一招看似驚天妙手，成功掐中流量命門，實際上卻是拿自身的公信力賣慘賺吆喝。

因為當你還沒有公信力的時候，你說錯個話，犯個小錯，沒人跟你計較；但如果你擁有了公信力并且成功，那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到顯微鏡下。

就比如說，前幾天張雪峰陷入到了又一場輿論風波里。

河南一高三考生家長在張雪峰團隊直播間花168元下單了2025年高考預測卷，發現有題目出錯，反饋后客服承認題目存在錯誤，但拒絕退貨退款，理由是“預測卷密封條拆封后不支持退貨”。

如今，這一事件還在社交媒體上發酵，更多網友曬出語文、地理等學科試卷中的低級錯誤，如選項重復、知識點矛盾等，直指團隊“重營銷輕質量”。

這套售價168元、被宣傳為高考神器的預測卷，轉眼成了學生手中的“錯題集”。

有網友跟帖稱，實際上，他們也在從張雪峰處購買的試卷中發現過錯誤，并表示，“自此以后，沒有再買過。”

2016年6月，張雪峰憑借《七分鐘解讀34所“985”高校》走紅網絡。之后他從北京轉戰蘇州，被考生、家長奉為圭臬。新聞學、小語種、電子科大……專業或高校因他的一句點評，錄取成績、報考人數暴跌或暴漲。

他的成功源自一個熟悉網紅經濟的意見領袖，對唯分數論、職業生涯規劃缺位、復雜招生規則等痛點的精準把握與解析。重要的是，他的建議被認為是“敢說真話”。

隨著他從教師成功轉型為網紅、商人后，為了博取更多的流量，就需要不斷制造新的焦慮氛圍，而制造焦慮又是為了推銷產品。

去年高考前兩天，張雪峰公司開售高考志愿申報服務，既有針對高一的長遠規劃，也有針對高三應屆生的加急服務，價格從九千到一萬八不等。兩萬個名額不到三小時就被搶奪一空，有人算過，張老師這一波就進賬兩億。

再比如說，這次高三學生購買的《峰閱萬卷高考預測卷》的圖書，今年3月底4月初上架預售，售價為168元，4月份僅在抖音電商平臺銷售額就已達2500萬—5000萬元。

這也是為什么，每年高考季張雪峰都會借機讓自己登上熱搜，本質上還是為了流量，為了生意。

2、報考經濟難以跨越周期

不同于早期聚焦報考和選專業的言論，此次張雪峰“劍走偏鋒”博取流量，也折射高考志愿填報這門生意將不好做了。

客觀上來說，高考志愿填報確實是一門好生意。行業內部人士這么評價，“就是閉著眼睛賺錢。”

企查查數據顯示，國內現存高考志愿相關企業1242家，其中華北地區占比高達74.84%。艾媒數據顯示，2024年，中國高考志愿填報市場付費規模達10.2億元。其預測，2025年，中國高考志愿填報市場付費規模預計為10.9億元。

這也讓張雪峰賺得盆滿缽滿。

公開的數據顯示，張雪峰布局了抖音、微博、B站等多個平臺的自媒體矩陣，全網粉絲總數超過4000萬，視頻廣告報價25萬元起，線下直播報價40萬元/小時。

即便是在今年，張雪峰依然人氣旺盛。此前，多家媒體報道稱，2025年3月31日，張雪峰的志愿填報服務課12999元的“夢想卡”和18999元的“圓夢卡”剛開售就引發瘋搶，多個省份名額被搶售一空。

有調侃調侃張雪峰的含淚告別，“張雪峰含淚賺了幾個億。”

但轉折或許也將從今年開始。

一方面，教育部最新發布2025年高考報名人數數據顯示，2025年，高考報考人數共1335萬，比2024年減少7萬，這是高考人數近十年首次下降。高考生的減少，對他們的生意形成的一定影響。

另一方面，現在的家長越來越理性，對于高考，越來越多的家長選擇“平常心”。過去制造焦慮的那一套，已經不靈了。

更重要的是，張雪峰從事的報考經濟，是和房產中介、出國中介一樣，賺的是信息差的錢，同時這也是一個難以跨越周期的行業。

眾所周知，選擇專業是一項長期決策，誰也無法斷定哪個專業可以“長青”。

就比如說，2020年，張雪峰勸人學土木工程，在當時的房地產行業，怎么著都能賺到錢。但現在就業前景如何已經不言而喻。

利用信息差賺錢有個悖論，就是當大家都不知道這個信息的時候，你提供信息能賺到錢，但當提供的信息變成大路貨后，你也就很難再賺到錢了。

以人工智能DeepSeek的發展為例，它雖然取代不了張雪峰，但至少它能預測熱門專業，評估就業形勢，還能根據用戶的學習興趣、家庭背景給出務實建議，對當下的報考經濟也是一種沖擊。

所有人都知道，這門生意，還能賺個幾年。但走不了多遠。

3、動了自己未來的“蛋糕”

從商業視角來看，高考志愿填是一門“信息差生意”，但信息差會隨著政策透明化和市場競爭而逐漸縮小，所以不存在很高的門檻。

門檻不高，也意味著不乏競爭對手。

近幾年，張雪峰的爆火帶動了整個高考咨詢行業的熱度，讓更多考生家庭把希望寄托于專業咨詢服務“改寫命運”，吸引了大量從業者入局。

過去，“高考志愿規劃師”還是小眾職業，但如今各類培訓機構應運而生，甚至出現短至21天拿證、長則半年結業的培訓項目。一些培訓機構還以“志愿填報費用過萬”為噱頭，吸引更多人“持證上崗”。

蛋糕就這么大，但分蛋糕的人卻越來越多了。一個張雪峰背后站著的是千千萬萬個張雪峰們。

尤為一提的是，張雪峰的壓力不僅來自外部，同時也來自內部。

家長花錢購買張雪峰的服務，實際上是將決策的焦慮轉嫁給了張雪峰，雙方默認他需要承擔這份焦慮。

如果選擇正確，皆大歡喜，口碑得以建立。但一旦選擇錯誤，甚至大范圍出現錯誤，首當其沖受影響的是學生的就業和未來，接著就是張雪峰本人的商業信譽。

這種壓力不言而喻。

所以，如果非要說“動蛋糕”，他動的是自己未來的蛋糕，因為每一次咨詢都是對他信譽的考驗，直接影響著他未來的發展。

有意思的是，張雪峰及其團隊過去的幾年里占據了高考志愿填報咨詢行業最大的市場份額，可以說是“拿走了最大的蛋糕”。

隨著這一批又一批購買過他服務的畢業生走入社會，直面當下的就業問題，他或許感覺到了風向有一絲絲不利，抽身而退，遠離聚光燈，哪怕少賺點，少了不少流量，也比塌房了強。

張雪峰的這一次“告別”到底是商業炒作噱頭，還是轉型的新開始，外界不得而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張雪峰們折射的是教育焦慮、信息不對稱與商業利益交織下的復雜生態。

未來，當公共服務補位與行業監管收緊，純信息掮客模式必然式微。畢竟，教育的終極目標不是“上岸捷徑”，而是適配個體的成長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