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然

凌晨三點十七分，林小芳的直播間里只剩下三個觀眾。她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強撐著笑容對著手機屏幕說道："謝謝'愛笑的小豬'送的愛心，愛你喲！"聲音甜得發(fā)膩，與她三十五歲的年齡極不相稱。

"今天就到這里啦，明天同一時間，小芳在這里等你們哦！記得點關注不迷路！"她對著空蕩蕩的直播間做了個飛吻，然后長按屏幕上的紅色按鈕，結束了這場持續(xù)六個小時的直播。

林小芳癱倒在椅子上，腰背傳來一陣刺痛。這已經(jīng)是她連續(xù)第三天直播到凌晨了。出租屋的窗簾緊閉，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電腦屏幕和環(huán)形補光燈散發(fā)著刺眼的光。桌上堆滿了泡面盒和零食包裝袋，角落里還放著半瓶開了蓋的可樂，氣泡早已消失殆盡。

她拿起手機查看今天的收入——32.5元。扣除平臺抽成后，她能拿到手的還不到二十塊。林小芳咬了咬嘴唇，這個數(shù)字比她預想的還要少。但她很快又振作起來，打開一個名為"成功主播秘籍"的微信群，翻看著群主剛發(fā)的一條消息："堅持就是勝利！每個大主播都經(jīng)歷過無人問津的階段！"

"對，堅持就是勝利！"林小芳喃喃自語，仿佛這句話有某種魔力，能讓她忽略銀行卡里僅剩的873.26元余額。

三年前，林小芳還是某服裝店的銷售員，每月工資雖然不高，但足夠她在二線城市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一次偶然的機會，她看到一篇報道，說某農(nóng)村女孩靠直播帶貨年入百萬。從那天起，林小芳就像著了魔一樣，堅信自己也能成為下一個薇婭或李佳琦。

她辭去了工作，拿出全部積蓄購買了直播設備，開始了她的"網(wǎng)紅夢"。起初，家人和朋友都勸她謹慎，但林小芳聽不進去。她總是說："你們不懂，這是風口！抓住了就能翻身！"

三年過去了，風口沒抓住，積蓄卻花光了。前男友因為受不了她整天沉迷直播而分手，父母每次打電話都嘆氣，連最好的閨蜜王麗也開始疏遠她。

"叮咚"——手機提示音打斷了林小芳的思緒。是一條私信："小姐姐，你的直播很有潛力！我是星探，可以幫你成為大主播，加我微信詳聊！"

林小芳的心跳加速，手指顫抖著點開對方的主頁——粉絲數(shù)顯示"10萬+"。她的眼睛亮了起來，立刻添加了對方的微信。

"我就知道！機會終于來了！"她興奮地在狹小的出租屋里轉圈，不小心踢翻了地上的泡面碗，湯汁灑在地板上，但她顧不上清理。

第二天中午，林小芳罕見地出門了。她約了閨蜜王麗在一家咖啡廳見面，想借錢"投資自己的事業(yè)"。

"小芳，你真的還要繼續(xù)做直播嗎？"王麗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個曾經(jīng)陽光開朗，如今卻面色蒼白、眼圈發(fā)黑的女人，"三年了，你連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這次不一樣！"林小芳激動地抓住王麗的手，"有個大V要簽我，只要五萬塊的包裝費，我就能上首頁推薦！"

"五萬？"王麗抽回手，"小芳，這明顯是騙局?。∧闱逍岩稽c好不好？"

"你怎么也這樣！"林小芳的聲音突然提高，引來周圍顧客的側目，"你們都不支持我！等我成功了，你們別來巴結我！"

王麗嘆了口氣："我不是不支持你追夢，但人要面對現(xiàn)實。你看看你現(xiàn)在，每天吃泡面，住在那個小破屋里，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暫時的！這都是暫時的！"林小芳打斷她，"哪個成功人士沒經(jīng)歷過低谷？等我紅了，這些都不算什么！"

談話不歡而散。王麗最終沒有借錢給她，但林小芳并不氣餒。她回到出租屋，開始翻通訊錄，挨個向親戚朋友借錢。大多數(shù)人都婉拒了，只有遠在老家的姑姑心軟，借給她兩萬塊。

"小芳啊，姑姑不指望你還錢，只希望你能好好的..."電話那頭，姑姑的聲音充滿擔憂。

"放心吧姑姑！等我紅了，十倍還你！"林小芳信誓旦旦。

加上自己最后的積蓄和從網(wǎng)貸平臺借的錢，林小芳終于湊齊了五萬塊。她迫不及待地轉給了那個"星探"，然后開始幻想自己即將迎來的輝煌人生。

一周過去了，對方?jīng)]有任何動靜。林小芳發(fā)去的消息全部顯示已讀但未回復。又過了三天，她驚恐地發(fā)現(xiàn)對方的微信賬號注銷了，直播平臺上的主頁也顯示"該用戶不存在"。

林小芳的世界崩塌了。她瘋狂地給那個號碼打電話，但提示音永遠是"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她癱坐在地上，淚水模糊了視線。

"不可能...不可能..."她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在手機屏幕上滑動，突然看到一條新聞：《警惕！直播平臺新型詐騙，多人上當受騙》。新聞中描述的騙局與她經(jīng)歷的一模一樣。

林小芳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把手機狠狠砸向墻壁。屏幕碎裂的聲音在狹小的房間里格外刺耳。她抱著膝蓋蜷縮在墻角，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她哭得像個孩子，"我那么努力...那么堅持..."

夜幕降臨，房間里一片漆黑。林小芳沒有開燈，也沒有開直播。她的手機屏幕亮起，是王麗發(fā)來的消息："小芳，你還好嗎？我們談談吧。"

林小芳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眼淚再次涌出。她顫抖著手指回復："麗麗，我完了...我被騙了...所有的錢都沒了..."

王麗的電話立刻打了過來。聽到閨蜜熟悉的聲音，林小芳終于崩潰大哭："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太傻了..."

那晚，王麗開車來接走了林小芳。在閨蜜家的沙發(fā)上，林小芳哭累了睡去，手里還緊緊攥著那個屏幕碎裂的手機，仿佛那是她破碎的夢想最后的殘片。

第二天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時，林小芳睜開了眼睛。王麗已經(jīng)去上班了，桌上留了早餐和一張紙條："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下午我請假陪你。別怕，我們一起想辦法。"

林小芳走到洗手間，看著鏡中的自己——浮腫的眼睛，凌亂的頭發(fā)，憔悴的面容。這個陌生的女人是誰？那個曾經(jīng)自信滿滿、相信自己能成為網(wǎng)紅主播的林小芳去哪了？

她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把臉。抬起頭時，她注意到王麗掛在墻上的日歷——2023年6月。三年了，她浪費了整整三年時間追逐一個虛幻的夢。

林小芳走回客廳，看到王麗的筆記本電腦開著，屏幕上是一則招聘廣告。她坐下來，鬼使神差地點開了簡歷模板。

"也許...也許該試試別的路了..."她輕聲對自己說，手指在鍵盤上猶豫了片刻，然后開始緩慢地、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敲擊起來。

窗外，初夏的陽光正好，照在新綠的樹葉上，閃閃發(f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