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寫字樓的咖啡因逐漸失效,兩片菜葉子+預制肉的“輕食漂亮飯”已不足以讓精致白領回血。既要吃得干凈,也要吃得好,最好還能吃出心理滿足……這種“薛定諤的美食”,如今卻出現在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寺廟。
午休時分,靜安寺白領不再執著于打卡點評APP上的高分餐廳,而是直奔幾站地鐵外的古剎。而吸引他們的,往往就是一碗熱氣騰騰、質樸無華的“寺廟齋飯”。這看似簡單的飯食,正以驚人的速度,躍升為中產階層心中兼具“健康、真實、松弛感”的新晉美食圖騰,甚至成為一種獨特的生活方式宣言。
想象一下這樣的場景:工作日的午間12點,上海龍華寺的齋堂門口,隊伍蜿蜒。隊伍中,Danniel和Ben還在討論今早晨會提到的市場動態;Lucy和Amenda核對著PR邀約名單……讓他們耐心等待的,不是動輒上千元的Fine Dining,而是一碗售價僅15元的羅漢面。
這并不是夸張。
在成都文殊院的香園,一份售價18元的“吉祥菇菇飯”,讓無數白領甘愿放棄公司樓下的網紅餐廳,專程趕來;杭州法喜寺5元管飽的自助齋飯,更是成為打工人心中的“性價比之光”。
截至目前,小紅書上“寺廟齋飯”相關筆記已突破8萬篇,且日均新增筆記超過200篇。搜索“上海素面”,“龍華寺素面”的出鏡率極高;搜索“成都素食”,文殊院的“菌菇套餐”是當之無愧的頂流。
龍華寺素面的排隊隊伍,常年人山人海,運氣好的話15分鐘能拿到面,但通常都要排隊半個小時以上,“但當你捧著那碗湯色清亮、澆頭扎實的素面坐下,聽著隱隱的誦經聲,看著窗外搖曳的樹影,瞬間覺得這半小時值了!”
有人甚至在社交平臺上發帖:在寺廟吃一頓飯,是上海打工人最好的醫美。
在上海某外企工作的李薇(化名)說,她是寺廟齋飯的忠實擁躉,每周至少會去靜安寺或龍華寺吃一次午飯。“這幾乎成了我們部門幾個同事的‘秘密基地’。比起在嘈雜的商場餐廳里討論KPI,在寺廟里安靜地吃碗面,感覺整個人都‘回血’了,下午工作效率反而更高。”
哪里有潮流,哪里就有攻略。網友們早就總結出了一份權威的齋飯地圖——
在上海,玉佛寺要吃雙菇素面,金針菇杏鮑菇澆頭,是無負擔的每位;龍華寺除了羅漢面,素鴨、苔條味月餅也不容錯過;寧國禪寺的素菜包子、燒麥油潤可口……
北京的寺廟大多在郊區,但這也阻擋不了齋飯愛好者的熱情:隆福寺可以一邊吃齋飯一邊喂小貓;潭柘寺的五彩素面是必點;去戒臺寺怎么能錯過超高性價比的羅漢齋;白瀑寺的招牌菜團子,把雪里蕻的美味發揮到了極致……
還有杭州凈慈寺的素燒鵝、成都文殊院的“素版川菜宇宙”……大理寂照庵的齋飯,被稱為“大理最值得排隊的一頓”,寺廟不大,齋飯也都是家常味道,但重點是食材全部山里種植,“Farm to Table”不是噱頭而是眼見為實的幸福。
排隊、攻略、私藏、甚至某點評APP上還未收錄……這些關鍵詞都讓“齋飯”多了一份獨特的高級感。
怎么不算一場席卷社交媒體的“齋飯朝圣”呢?
其實齋飯的走紅,并非偶然。早在兩三年前,“在上班和上學間,選擇了上香”的“寺廟旅行”火爆,讓寺廟進入了大眾的視野。與寺廟相關的玩法中,也不乏齋飯的只言片語,但那時齋飯更多的是某種點綴。
而如今,齋飯精準地戳中了當代中產在飲食上的核心痛點與渴望,成為預制菜時代的頂流。
“少鹽、無味精、無添加”,這幾乎是所有知名寺廟齋飯的共同標簽。在“健康”成為中產剛需,卻又被各種概念(生酮、地中海、超級食物)和價格高昂的輕食沙拉弄得暈頭轉向時,寺廟齋飯提供了一種易于理解、門檻親民且極具文化親近感的健康Option。
營養學家王明博士曾在接受采訪時指出:“傳統寺廟齋飯的烹飪哲學,暗合現代營養學推崇的理念。它強調食材本味,善用菌菇、豆制品(如豆腐、豆干、素雞)、時令蔬菜、堅果等提供優質植物蛋白和膳食纖維;烹飪方式以蒸、煮、燉、燴為主,避免高溫油炸,最大程度保留營養;調味清淡,依靠食材搭配和天然香料(如菌菇的鮮味、花椒的麻香)提味,有效控制鈉和精制糖的攝入。這其實是非常理想的中式‘Clean Eating’(清潔飲食)。”
如果說“健康”是基礎需求,那么對“真實感”和“煙火氣”的渴求,則是齋飯俘獲人心的關鍵一擊——尤其是預制菜橫行的當下。
當“預制菜進校園”“餐廳九成是預制菜”等話題頻頻引發公眾焦慮和討論;當打工人對著千篇一律、加熱后口感可疑的外賣塑料盒興味索然時,寺廟齋堂的景象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
大鐵鍋與不銹鋼盆帶來極強的視覺沖擊。齋堂廚房里,往往是直徑驚人的大鐵鍋,師傅們揮舞著大鏟現場烹炒。開飯時,熱氣騰騰的菜肴被盛放在樸素甚至有些“粗獷”的不銹鋼大盆里,由工作人員或食客自己動手取用。這種“看得見的制作過程”和“樸實的盛裝容器”,傳遞出一種強烈的“返璞歸真”的信號。
李薇說:“當我知道面前的這盤青菜是師傅剛剛從大鍋里盛出來,這碗湯是當天清晨用真正的菌菇和蔬菜熬煮的,而不是某個遙遠工廠幾個月前生產的、標著‘加熱即食’的工業品時,我才能安心地把食物送進嘴里。這份‘真實感’,在今天的餐飲環境下,太奢侈了。”
最重要的,是“齋飯儀式”帶來的參與感。在寺院上桌吃飯,有一套嚴格的流程,比如齋堂里禁止說話和玩手機;一些寺廟也要求食客自己拿碗筷、自己打飯打菜、吃完自己收拾清洗。Mumu對此深有體會:“我需要排隊、拿票、等面、自己端面、找座位。這一系列動作,讓我感覺這頓飯是我‘掙來’的,是在‘吃’飯,而不是被‘喂’食?!?/p>
正是這種微妙的參與感和儀式感,極大地提升了吃飯的滿足感和對食物的尊重。
所以這樣看下來,寺廟齋飯的“高貴”,并非源于價格或稀缺性(盡管排隊確實長),而是源于它提供了一種稀缺的體驗價值:在高度程式化、效率至上的都市生活中,它強行按下了暫停鍵,創造了一個短暫的、充滿儀式感的“異托邦”。
走進齋堂,手機信號似乎都弱了幾分,工作的微信提示音被碗筷的輕碰聲取代,快餐文化追求的“快”在這里失效,取而代之的是排隊時的耐心、取餐時的專注、用餐時的寧靜。這種體驗本身,在焦慮彌漫的當下,變得彌足珍貴,甚至帶上了些許“精神奢侈品”的意味。
味蕾與腸胃的熨帖、繁忙生活中的儀式感,都是齋飯的魅力所在。
而除了這些,寺廟齋飯還有給當代年輕人的“會心一擊”——隨喜。
何為隨喜?在蘇州西園寺、成都寶光寺等許多地方,齋飯沒有固定的價格標簽。用餐完畢,食客會自覺走到功德箱旁,或掃描桌上放置的二維碼,根據自己的心意和經濟能力投入現金或轉賬。這個過程被稱為“隨喜”——隨心布施,歡喜就好。
金額從象征性的5元、10元,到幾十元甚至更高,全憑個人。
這種模式,在現代商業社會堪稱“異類”,卻精準地擊中了當代中產被“算法”和“效率”壓榨得疲憊不堪的神經。
在“萬物皆可卷”的時代,連吃頓飯都充滿了算計:外賣App上反復對比滿減、搶紅包、湊單;餐廳里研究套餐、代金券、會員積分。每一分錢的花銷都被精確計算和最大化利用?!半S喜”則徹底打破了這種交易感和算計感。掃碼支付的那一刻,沒有預設的金額,沒有“值不值”的糾結,只有內心的衡量和一份純粹的給予。
“一碗素面,一碟青菜,一碗湯。吃完后,走到角落的功德箱,默默投入20元。沒有收銀員盯著你,沒有機器催促你支付成功。那一刻,只聽到自己心里的聲音:這頓飯,這份清凈,值這個價。”
一份樸素的寺廟齋飯,就這樣悄然登上了中產階層的餐桌C位。它是在預制時代、算法時代、內卷時代中,非常難得的一種美食體系。下一次午休,當你厭倦了外賣App的彈窗和寫字樓下的喧囂,或許,一碗寺廟里的清湯素面,能成為你短暫的“精神碳水”,為疲憊的身心注入一絲來自古老智慧的清涼與力量。
山門寂寂,齋飯飄香,吃飽喝足,抬頭看看,廟內廟外都是正好的春光。
策劃 / 悅游編輯部
編輯 / Mia
撰文 / 圖圖
圖片來源 / @海東青、 @Snow_W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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