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西城

五、六十年代粵語影壇“十大導”中的左幾，原來也曾跟女明星發生過緋聞，對方還是家喻戶曉的女星。

許多年前，香港電視臺深夜輒播映國、粵語長片（也被戲稱為殘片），我都是忠實觀眾。取消之后，頗感寂寥，像失去了不少好朋友。一眾明星，銀幕上競展演技，漪歟盛哉。吳二哥楚帆、十四叔張瑛、歹角姜中平、一代慈母白燕……音容宛在，早已跟我們永訣。有演員，就有導演。導演是幕后功臣，可惜一直多不為觀眾所熟知，風頭不如明星，收入更不逮。謝賢、新馬仔一片兩萬，名導演如吳回、珠璣，最多一萬，相距頗遠。

五、六十年代，粵語影壇有“十大導”之名，黃岱、龍圖、吳回、左幾、莫康時、珠璣、胡鵬、李鐵、黃鶴聲、盧雨岐，全都是響當當的大導演，其中左幾、吳回乃我長輩，有一段時期曾合作拍劇集，交往頗多，友情不俗。

左幾是在“麗的”認識的，中等身形，慈祥和藹，更是全電視臺聞名的孟嘗君。當年我在策劃組，追隨蕭若元搞故事，跟我合作的是吳偉榮，而左幾是劇集的監制，為弄好劇本，常來參與劇務會議，貢獻寶貴意見。

左幾深受俄國編劇家史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影響，注重起承轉合，對情節要求合理，于人物講究血肉、真實。偏偏那年代，一切反常，離經叛道，劇情不求合理，只重當時電視臺高層麥當雄式的“煽情”，越煽得觀眾流淚（最好是淚下如雨），越易通過蕭、麥法眼。于是，扭盡六壬，添苦加辣，屋漏兼逢夜雨，嬰兒發熱，無處求醫，抱之，在雷電交乍間，彷徨奔赴醫院，卻遇勢利醫生，只顧逢迎豪富，不顧貧民生死……劇情不合理，迎合觀眾脾胃，照用如儀。

偉榮遵從這個宗旨，思考劇情橋段時，油鹽醬醋齊加，看在左幾眼里，就蠻不是味兒。“沈西城，這更甚于我們以前的粵語電影，太過分了。”一趟茶聚中，左幾說出了心中話。于是，在討論時，起而提出斥駁。偉榮年少氣盛，堅持己見，與左幾辯，你一句，我一語，火星撞地球，時生吵鬧。事為上層得知，不置可否。麥當雄時代，素重煽情，目之為收視靈藥，高層偏向偉榮，左幾因而很落寞，常在跟我喝咖啡時，流露失意。我身為后輩，只好溫言安慰。

左幾在場無人能埋單

左幾好客，他在場，沒人能埋單，否則會發火。他好說銀壇舊事，張瑛、吳楚帆、白燕、梅綺等的軼事，他說了一大堆，娓娓動聽，悔恨當時沒能記錄下來，否則大可成書數大冊。粵片女星我最欣賞梅綺，氣質獨特，演技精湛，曾聽到父親的老朋友、影視宣傳公關高手翁靈文翁伯伯講香港淪陷時梅綺的悲慘遭遇，以之問左幾是否事實？左幾苦笑一下：“都過去了，還提來作什么？”這無形中就給以了肯定的答案，聽了心酸。

當年羅錦輝（綽號青面輝）還是黃毛小子，給我跟偉榮做助手，他年少口快，人又“八卦”，捧著咖啡，咬著三明治，膽粗氣壯，問左幾拍片那么久，可有跟女明星發生過緋聞？好個幾叔，老實頭，一聽，臉紅，訥訥不言。鑒貌辨色，知有蹊蹺，我跟青面輝嚴刑逼供：“不說，下午茶，我倆埋單。”果然奏效，訥訥道：“不用這樣吧，好好好！我講，行了沒有？”呷口咖啡說了出來，神情嚴肅地：“不過你們不許跟人說，人要有口德噢！”我倆忙不迭地一口應承。結果，左幾叔說了一個名字，那是家喻戶曉的名字，兩個字，你們猜吧！“做人要有口德”，我謹遵守天國左幾叔的教誨，恕不在這兒揭開謎底了！

還有一段故事，讓我印象深刻。左幾那時是天王導演，工作很多，家中嘈雜，習慣在酒店開房寫劇本，選的酒店，多在上環一帶，品流頗復雜，諸色人等皆有。“有一次，挨近傍晚，我躲在房間寫劇本，聽得外邊有嘈雜聲音，開門看，看到有一位女士，衣衫不整，云鬢凌亂，急急從一房間走出，看了一看，音容留心里。”回到房里，點一根煙，頭腦清醒了，繼續寫劇本。突然提起這段往事，必有后續，機靈的青面輝纏住追問。“唉，你真八卦，受不了你。這位女士，后來成了名作家。”左幾露口風。“誰呀？”青面輝死纏爛打。“做人要有口德！”幾叔故技重施，推搪過去，于是，答案沉海底，不見天日。

在“麗的”耽了不到半年，我就回“無線”投奔劉天賜旗下。兩臺雖同在廣播道，不知是否緣份盡了，總沒能再碰到左幾。

一晃許多年，一日看報，左幾叔走了，從此少了一個長輩請我喝咖啡！左幾叔！你可知道，到現在，我還是多么懷念跟你在一起聊天的光景！我說你慷慨豪爽，你偏不承認，搖著頭說：“呀呀，沈西城，講到豪爽，我拍馬追不上民叔（吳回），他追女演員，真的不得了，每出手，就是一輛汽車，嚇死人！”是真？是假？我深信幾叔不會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