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科技醫療組

作者 | 陳廣晶

編輯 | 苗正卿

頭圖 | AI生成

經過短暫的焦慮，人工智能很快變成了中國大醫院的新興奮點。

“大家都很焦慮，就怕在技術浪潮面前，像柯達公司或者諾基亞公司似的成為時代的棄兒。”

北京協和醫院紀委書記楊敦干在近日由世界互聯網大會人工智能專委會主辦的“數字轉型創新、智繪健康未來”研討會上坦言。人工智能在醫療領域的表現，讓這家全國頂級醫院一度如臨大敵。

然而，短短一兩個月后，北京協和醫院就集中亮出了多款AI+產品，并推向了臨床或管理一線。其中包括：全國首個罕見病大模型“協和·太初”；包含上千個醫學量表的“Med Agent”智能庫；盆底手術智能決策輔助系統；針對重癥患者病情的預測和輔助診療系統；以及用于內部管理的“DRG結算清單智能生成系統”等等。

除了發布的AI產品數量多，更重要的是，醫院的管理、服務、醫療業務整體接入了智慧大腦，在醫療智能化方面，具有戰略意義。

北京協和醫院在AI領域忽然發力，還只是全國大三甲搶占新技術高地的縮影，且還稱不上激進。

據統計，2024年以來，中國排名TOP100的醫院，已經發布了至少60個醫療領域的垂直大模型。覆蓋心臟、腎臟、肝臟，耳鼻喉、眼科、婦科、內分泌科、病理科等領域，開創了諸多“全國首個”，甚至“全球首個”。在部署DeepSeek的上千家醫院中，有超過半數是三甲醫院。

在智能化領域起步較早的上海瑞金醫院，醫者端就已經上線了30多款AI應用。據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上海市數字醫學創新中心專職副主任朱立峰介紹，去年一年，他們完成了133萬例人工智能輔助診斷。

5月以來，大三甲醫院的“AI+”戰局逐漸集中在專病專科領域，各級醫院基于AI的合作日趨頻繁，醫療領域的新一輪“跑馬圈地”初露端倪，中國醫療生態變革已箭在弦上。

圈地正在賽博化

不斷涌現的醫療大模型，給醫生們增加了“賽博助手”，推高了診療的效率和水平。而醫院書記、院長們的志向顯然還遠不止于此。

“我們現在都在做醫聯體。我想更應該做數聯體、智聯體、研聯體。”楊敦干在前述活動現場表示。如果這個理想可以實現，全國的優質醫療數據匯聚起來，確實有望“捏成全拳”，形成生態、體系，爆發出更大的力量。

某種程度上，這一目標已經開始落地了。早在2020年7月，北京協和醫院與蒲黃榆社區醫院就基于人工智能診療系統開展了眼底篩查達成合作。這樣的經驗，同樣在推向AI+宮頸癌篩查等更多領域。

與之類似，近期北京天壇醫院、北京宣武醫院等，也在通過AI賦能等手段與基層醫療機構合作，來推行阿爾茨海默病的早篩。

這儼然成了一場“賽博圈地”運動。

實際上，國內頂尖醫院，對前沿科技一直是非常重視的。比如北京協和醫院，其信息化起步可以追溯到1980年代初，在大模型真正大火之前，該院就已經推出了專科領域的數據庫和AI輔助診斷系統了。

之所以這些醫院到最近兩年集中發力且越來越出圈，除了各界對AI落地醫療的期望，醫院、醫生擔心被取代等，最主要的還是與大醫院內在生存焦慮有關。其中關鍵就是他們必須持續增加收入維持運營，通過積累更多病例、經驗形成診療實力、影響力等來增添其獲取更多支持和資源的籌碼。

過去幾十年里，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大三甲醫院每年都在買入新設備、擴大院區、開設更多分院，甚至誕生了床位過萬的“宇宙大醫院”。但是近年來，醫院規模擴大帶來的管理壓力、醫保支付改革等帶來的收入結構改變等，都讓這種“跑馬圈地”式的發展模式走向窮途。

當考核標準和醫保支付都越來越強調大三甲醫院在解決疑難雜癥和推動科研上的職能，大量涌入的普通患者就只是在增加醫院、醫生的工作量了。這迫使大三甲醫院延伸觸角，有針對性地吸引特定患者就醫并通過隨訪等方式增加其黏性。

在這個過程中，人工智能是非常趁手的工具，四通八達的基層醫療機構是最好的“高速路”。

這也讓基層醫療機構嘗到了甜頭。有報道顯示，江蘇省無錫市的一家衛生服務中心，疫情后門診量快速增長，最高增幅達到288%。按照相關負責人接受媒體采訪時所說，AI技術減少漏診在留住患者方面立下了大功。

不過，在這場變革中，并非所有人收到的都是喜訊。

一方面，業內人士認為，投入大量資源開發的AI產品不可能永遠免費提供給基層醫療機構，這在未來可能成為基層醫療機構更沉重的負擔。另一方面，在更多新技術改變醫療的趨勢下，夾在中間的區域醫院將承受越來越大的壓力。

擠壓中間層

區域醫院的淘汰賽已經開始了。

僅今年上半年，全國就公布了4起區域醫院并購事件。包括：杭州市婦產科醫院與杭州市兒童醫院合并；上海市公惠醫院與上海市第四康復醫院合并；河南洛陽市第一人民醫院與洛陽市第三人民醫院合并；北大醫療魯中醫院與北大醫療淄博醫院合并。

這可能還只是開始。

物聯網技術、感知技術、芯片技術等新技術與醫療融合，帶來了更多新的可能性。朱立峰將其稱為“第三次醫學革命”。它們提高了優秀醫院醫生的標準，也在改變醫療產業模式。

就在上個月（4月22日），上海瑞金醫院的報告廳里，專家們足不出戶為5地患者完成了6臺手術。

從醫院發布的現場視頻看，主刀醫生坐在報告廳的操作系統前，操作手柄，就給身在福建三明、云南迪慶、江西瑞金、海南博鰲和上海嘉定5地醫院里的6名患者，完成了高難度手術。其中有一個患者還是70歲的胃癌患者；最遠的距離達到2950公里以外。遠程手術的網絡延遲已可控制在毫秒級別。

同樣地，北京協和醫院、四川華西醫院等頂級醫院都在推進遠程手術，甚至有大三甲醫院將其提高到戰略高度。

這使區域醫院面臨基層醫療機構和頂級大醫院的雙面夾擊：基層醫療機構分流普通門診患者的同時，頂級大醫院也在虹吸更多手術的機會。從官方統計數據看，2015年以來中國醫療費用總支出增速在放緩，流向中間層特別是縣醫院的占比在減少。

而在中間層的三甲醫院數量卻在逆向飆升。巔峰的2023年，中國已有1795家三甲醫院，相比2011年增長了近1.8倍！

這些數據背后，很多擠在中間的普通三甲醫院的生存危機越來越重。就在6月9日，中辦、國辦發文，在進一步保障和改善民生著力解決群眾急難愁盼問題方面給出指引，其中涉及建立遠程醫療服務網絡的內容，根據文件建議，未來醫療很可能是一種“分布式檢查、集中式診斷”的模式。

可以預見，在這個體系中，不能在某一專科捅破“天花板”，承擔起區域中心醫院職責的醫院，即便是三甲醫院也只能靠為頂級醫院提供服務來夾縫求生了，比如：做一些遠程手術提供術前、術后管理，緊急情況處置，以及日常的檢查檢驗工作等。

只不過，即便是這些工作，要想勝任也不容易。至少當下，還并不是簡單投入資金引進人工智能或其他智慧化硬件設施就能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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