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4月27日9點33分，俄羅斯圣彼得堡北方造船廠的10號碼頭，一艘正在舾裝的軍艦突然冒起滾滾濃煙。圣彼得堡消防部門接到火警后，迅速出動了40輛消防車和消防船趕往現場。但到了現場消防員卻束手無策，因為起火點在艦體內部，通道已經無法進入。后來船廠緊急動員100多名工人對艦體進行了切割，消防人員才勉強進入。

這艘起火的軍艦，是俄羅斯正在為中國建造的兩艘956EM驅逐艦中的第2艘，也就是后來東海艦隊的139艦寧波號，此時他的舾裝已經接近尾聲。

最早出現火情的是艦體中部靠前的一個艙室，火災發生時有5名工人正在作業，大火把他們困在了艙內。消防員進入艦體后，經過兩個小時緊張救援，4名工人被救出，但另一名年僅19歲的油漆工米哈伊爾·維克托羅夫卻不幸遇難。

就在艦上的大火即將被撲滅時，艙內又傳來一聲巨響，原來是最下層的一個艙室又發生了爆炸，正在這里執行搜救任務的消防指揮官羅斯季斯拉夫·別洛夫當場殉職，年僅41歲。

大火后消防部門接受采訪

火災后第二天，圣彼得堡市就啟動了相關調查，后來檢察官排除了故意縱火的可能性，認定火災起因是電線短路引燃了施工材料所致。此后幾天，北方造船廠以涉密為由謝絕媒體采訪。但有人看到，軍艦上的對海搜索雷達一直在不停轉動，這表示電子設備正在運轉，很可能是船廠在測試設備，評估受損情況。

北方造船廠總經理對媒體表示：船廠將實行三班倒工作制，加班加點彌補因火災造成的工期延誤，爭取按時向中國海軍交貨。按原計劃，兩艘驅逐艦中的第一艘，將于2005年11月交付；起火的第二艘，原定交付時間為2006年3月。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成為中國采購的4艘現代級在交付前遭遇的最嚴重事故。俄方不僅需承擔此次事故的全部損失，還可能面臨因延誤帶來的索賠。2005年初春，這場大火給北方造船廠帶去的焦煙，似乎一直彌漫在人們心頭，無法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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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截然不同的是六年前，那時北方造船廠正是一片陽光明媚。當時，歷經兩年緊張建造后，中國訂購的第一艘現代級136艦如期完工。因為中國訂單的及時到來，才讓造船廠得以安然度過蘇聯解體后最困難的時期。而首艘驅逐艦訂單的順利完成，更是讓讓船廠上上下下都對未來，抱有堅定的信心。

但此時，解放軍總裝備部的相關部門，心情卻并不那么輕松。因為杭州號如何順利回國，是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任務。而且，按照中俄之間的協議，從軍艦交付的那一刻起，杭州號的所有風險，都由中方自行承擔。

上期咱們提到，136艦交付前，俄羅斯已經提前培訓了一批中國接艦官兵，這是因為我們早就決定，杭州號建成后，將從圣彼得堡自航回國。一艘還不具備戰斗力的軍艦，沿著陌生航線航渡萬里，這是人民海軍的第一次。對軍艦、對人員，以及沿途的保障工作都是全新的考驗，因此被稱為“重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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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萬無一失，總參、總裝和海軍，會同外交部多次開會，為杭州號精心選擇了一條便于補給，又能鍛煉隊伍的航線。

按照規劃，杭州號離開圣彼得堡后的第一站，是法國的布列斯特港，停靠兩天后，它將向南繞行直布羅陀海峽進入地中海，前往第二站埃及塞得港。在埃及進行為期兩天的補給和訪問后，軍艦將穿越蘇伊士運河進入印度洋，此后一路向東不再靠港。在馬六甲海峽西北入口處，杭州號將和在此和接應的中國軍艦會合，組成一支護航編隊駛向舟山基地，總計航行45天。

總參專門成立了由時任總裝備部肖怡強副局長擔任組長的轉場協調工作小組，成員來自海軍相關部門和中遠集團，小組主要負責和相關國家的聯絡和協調。總參還成立了一個轉場保障合同談判組，組長是主管參謀馬宙光，主要負責和俄羅斯洽談，如何協助136艦轉場。

“轉場”聽起來簡單，好像無非是駕船從俄國駛回中國。但其實不然，一艘大型軍艦剛剛交付，首航就要跨越大洋，途經幾十個國家，這其中需要協調和解決的問題很繁雜，而且每個都不能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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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合同談判組就先后和俄方簽訂了七個合同，不但逐項確認了轉場的油料、食品、彈藥、備品備件的供給，還邀請了18名俄羅斯海軍軍官和20名造船廠的專家，一起隨艦進行保障。抵達中國后，這些專家還將留在基地繼續工作一年。當然，以上這些都是在采購費之外，我們單獨付費給俄羅斯購買的“售后服務”。

杭州號回國將要經過36個國家的領海，外交部已經提前向這些國家發出了136艦將“無害通過”的照會，總參的轉場工作小組也逐一到港，在當地使領館的配合下和相關國家簽訂合同，確定杭州艦的抵達日期、停靠時間、補給內容、活動安排等所有細節。

可以說，杭州艦的這次轉場，我們是舉全國、全軍之力在做保障。而其中，如何確保途中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

中國海軍采購俄羅斯軍艦的新聞，在當時早已成為熱點，全球很多媒體都在做跟蹤報道，比如日本《世界艦船》就派出記者，在杭州號轉場回國的途中抓拍到了很多照片。所以為了安全而讓行程嚴格保密，是不太可能的。

當時我們判斷，杭州號回國可能出現的最大的風險是惡劣天氣，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遭到暗中破壞的可能性。雖然136艦是一艘戰斗力強悍的軍艦，但在轉場途中他卻手無寸鐵，萬里航程中杭州號只攜帶了少量自衛用的炮彈，萬一遇到小目標襲擊，并沒有太好的應對辦法。在杭州號回國后不到一年，美軍的一艘阿里·伯克級導彈驅逐艦，就在亞丁港遭到了快艇自爆襲擊，這艘軍艦遭受重創無法自主航行，用半潛船運回美國修了14個月才重返大海。

杭州號出發前，這次襲擊還沒有發生，但當時我們也做了一些必要的準備，在俄羅斯采購了200支突擊步槍上艦，以備不時之需。而且，在一次向總參領導的匯報中，馬宙光參謀又建議，再購買一些水下突擊步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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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水的密度大約是空氣的800倍，所以普通子彈在水中的射程比在空氣中短得多，而且普通子彈的彈道在水中容易被水流干擾，根本談不上有什么精度。所以蘇聯才在70年代開發了一種發射5.66毫米箭形彈的水下步槍，專門用于水下特種作戰。這種槍沒有膛線，但它發射的彈藥在水中卻有穩定的彈道，可以在較遠距離有效殺傷水下有生目標。

考慮到沿途港口環境比較復雜，為了提高對“蛙人”的防范手段，總參領導采納了馬宙光的建議，決定從俄羅斯購買20支水下步槍和15支水下手槍，裝備杭州號上的官兵。后來，這兩種槍械都被我國軍工部門測繪，研制出了國產型號，填補了相關領域的空白。這也算是跟隨現代級而來的一項“額外福利”吧。

一切準備就緒后，杭州號按計劃起航。轉場指揮員由東海艦隊副司令吳勝利少將擔任，艦長為黃建新上校，政委為康非上校。

從圣彼得堡出發后，杭州號先要前往喀瑯施塔得島，在這里裝載少量炮彈后，才正式踏上回國的漫漫航程。按原計劃，杭州號出發后的第一站是法國的布列斯特港，預計在此進行為期兩天的補給和訪問。但沒想到，杭州號在布列斯特港補充重油時，卻發生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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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杭州號正在進行燃料加注，先開始一切都很順利，但在加注完成中方艦員撤除管道時，大量燃油卻噴涌而出，軍艦周圍的海面上瞬間就浮起一層厚厚的油污。后來我們查明，泄漏是因為俄制燃料補給設備和法國設備之間存在規格差異，因此有部分重油殘存在了管道內，但艦員當時并不知情，所以管道一撤，這些殘存的燃料就全部噴到了海里。

法國一貫重視環保，按照他們的標準這種程度的污染是比較嚴重的，輕則罰款重則扣船。但他們的處理方式讓中國艦員感受到的卻是，濃厚的友好氛圍。

當時負責杭州號停靠的是一名法國海軍上校，燃油泄露發生后，他立刻指揮用圍油欄先把浮油圍住，防止進一步擴散；然后又呼叫清污工作人員，用吸油紙把泄漏的重油全部吸起來回收。在他指揮下，僅用兩個多小時海面就被清理的干干凈凈。而且清理全程，法國軍人們都沒有一點責怪中方的意思。他們的友好和專業素養，給136艦上的中國水兵留下了深刻印象。

離開法國后，杭州號前往埃及塞得港，預計在此停靠兩天進行補給，并辦理通過蘇伊士運河的手續。轉場工作小組早已乘機先期抵達，配合中國駐塞得港領事館辦理相關手續。他們還和運河管理方就通航費來了一番“討價還價”，為國家節省了兩萬多美元。不得不說，蘇伊士運河可真是埃及的“金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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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埃及停靠時，有一名俄羅斯駐當地武官帶著啤酒和薯條趕到了港口。他說接到國內指示，要上艦慰問38名俄羅斯軍官和專家。因為時間倉促，這位武官并沒有登船的簽證，中方從大局出發，不但特批這位武官登船，還允許他和俄方隨艦人員在杭州號的餐廳上聚了一次餐，席間艦上的中國廚師還專門給他們做了紅燒肉。

這次貼心的安排讓杭州號上的俄方人員非常滿意，在后來的航行中，他們在工作上盡心配合，幾乎是有求必應。這20位俄羅斯造船廠的專家到中國后，也依舊受到中方的禮遇，海軍后勤部門為他們提供了出色的飲食保障。這些專家在華工作也非常盡責，不但知無不言，還經常加班加點，為136艦盡早形成戰斗力做出了巨大貢獻。

通過蘇伊士運河后，杭州艦經印度洋抵達馬六甲海峽附近，這里早有一艘中國護衛艦和一艘補給艦在等待。三艘軍艦匯合后組成一支護航編隊，跨過南海，再穿越臺灣海峽，終于平安抵達舟山基地。

2000年11月25日，第二艘現代級137福州艦也正式交付。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福州號也選擇了和杭州號大致相同的轉場路線。但這次我國官兵已經可以獨立操艦回國，所以就不再邀請俄方人員隨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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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艘現代級入役后，海軍對它們的性能非常滿意，于是在2002年，我們又追加了2艘訂單。這次引進的談判相對前兩艘要容易的多，只是在原來的合同上做了一些相應的改動，中俄雙方就順利簽了字。

新采購的兩艘956EM是前兩艘956E的改進型。二者外觀上最大的區別是，取消了艦艉的一門130炮、直升機庫的兩側增加了新型防空系統；但其實外觀上看不到的變化更大，956EM的反艦導彈和防空導彈性能都有大幅提升。

據俄羅斯方面稱：956EM的航程增大，讓中國海軍具備了全球部署的能力；作戰方面，它只有反潛比日本金剛級差一點，防空和反艦都大幅領先。不過，956EM的價格也水漲船高，每艘高達7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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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訂購的兩艘956EM建造速度很快，合同簽訂僅兩年后，2004年4月27日和同年的7月23日，兩艘船就先后下水開始舾裝，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但二號艦卻在完成度已經接近80%的時候，不幸發生了前文提到的那場大火。

大火撲滅后，船廠表示：火災沒有對軍艦造成太大損傷，因此不會影響交貨。但圣彼得堡消防部門卻認為，在火災現場，有大約600平米的過火面積，這些地方的管線幾乎被全部燒毀，預計直接損失高達1000萬美元。

對此，俄羅斯國營武器出口公司拒絕發表評論。他們只是強調：包括中國代表在內的一個委員會，已經開始對損失進行評估。至于這場大火后的中方態度，我在公開資料上并沒有查到。

2005年12月28日，兩艘956EM中的138泰州艦正式交付；起火的139寧波號，于2006年9月28日向中方交付，比原計劃晚了大約半年。至此，4艘現代級全部加入中國海軍東海艦隊，隨艦一同交付的還有8架卡-27反潛直升機的出口型——卡-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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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艘現代級的到來，讓中國成為當時世界上為數不多，擁有8000噸級驅逐艦的國家，一舉扭轉了海峽兩岸在大中型水面艦艇上的力量對比，可以說是解了燃眉之急，更難能可貴的是，它們還帶來了技術。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軍隊在引進裝備時一直很強調要同時引進技術，但在獨立自主條件下的創新，才是我們追求的最終目標。

雖然如今現代級和國產先進驅逐艦相比，早已成了稍遜一籌的“牛夫人”，但在當年，它代表的可是蘇聯巔峰時期的海軍技術。跟隨現代級來到中國的導彈、火炮、雷達、電磁兼容、動力以及艦載直升機技術和電子戰系統，都極大促進了當時中國海軍武器裝備的自主研發能力。

中國近現代歷史多次證明，花錢也許可以買來海軍的現代化，但絕對買不來海軍的強大。我們引進技術也只是手段，最終的目的還是要自主創新。回首過去的三十年，中國從引進蘇27到基洛級潛艇，再到現代級驅逐艦，一直都在堅定執行的正是這種，引進-消化-創新的發展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