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釣魚窮三年,玩鳥毀一生",可咱們今天要講的這位鄭友亭,那真是把釣魚當飯吃的主兒。
您要是問他為啥這么癡迷,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就像有人天生愛喝酒,有人見著賭桌就走不動道兒,鄭友亭啊,聞著水腥味就渾身舒坦。
(一)
鄭友亭四十出頭,中等個頭,皮膚曬得跟醬缸里的咸菜似的,常年泛著水銹色。
他媳婦王桂花總念叨:"你這哪是釣魚,分明是被魚釣了魂去!"
可不是嘛,天不亮就扛著魚竿出門,天擦黑才回來,有時候干脆在江邊窩一宿。
家里米缸見了底他不著急,魚簍要是空了,那可比害了病還難受。
街坊鄰居都知道鄭家這個怪癖。
賣豆腐的老李頭常說:"鄭老弟釣的不是魚,是前世的債主。"
這話還真有幾分道理。
鄭友亭原是富貴人家的少爺,七歲那年遇上兵亂,跟家人走散了。
后來被個老漁夫收養,雖說記不清從前的事,可那雙手一碰到魚竿,就跟讀書人摸到毛筆似的,透著股子靈性。
那年臘月,江面結了薄冰。
鄭友亭聽酒館里有人說黑水灣出了"金鱗龍須魚",傳說是龍王的外甥,吃了能延年益壽。
他眼睛頓時亮了,回家就收拾漁具。
王桂花帶著十歲的兒子堵在門口:"你不要命了?那地方漩渦連著暗洞,去年剛淹死兩個后生!"
"就去看一眼。"鄭友亭陪著笑,趁媳婦轉身舀水的功夫,貓著腰溜了出去。
這一去,再沒回來。
(二)
轉眼,鄭友亭的兒子鄭文都十八了,長得跟他爹年輕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是不愛釣魚。
這日他乘船去對岸收賬,正是他爹當年失蹤的黑水灣。
船到江心,忽然飄來一陣笙簫聲。
鄭文探頭一看,不遠處有艘畫舫,檐角掛著琉璃燈,照得甲板上明晃晃的。
"新來的鄭仙官好福氣??!"
"聽說生前最愛垂釣?"
"可不,玉帝特封他做'江左釣史',專管水族考功哩!"
鄭文聽了這些話,還當自己在做夢。正發愣間,忽然瞥見畫舫正中坐著個穿絳紅官袍的人,正舉著酒杯談笑,那眉眼,那抬手捋須的動作,不是鄭友亭是誰?
"爹!"鄭文嗓子都喊破了音,可畫舫上的人恍若未聞。
他急中生智,想起艙里有根新買的紫竹釣竿,連忙轉身去取。
這釣竿可金貴,花了三兩銀子呢。
就在這當口,江面突然狂風大作。
鄭文抱著釣竿跌跌撞撞沖出船艙,只見不遠處的畫舫已經傾覆,他爹那身紅袍在水面一閃——
"快救人!"鄭文扯著船夫往水里指,卻見翻倒的畫舫像被無形的手托著,竟緩緩立了起來。
更奇的是,他爹單腳踩在一根魚竿上,衣袂飄飄,正跟同僚說著什么。
那魚竿細如柳枝,卻穩穩浮在怒濤之上,竿頭還泛著梅花狀的光暈。
風浪來得快去得也快。
等鄭文的船靠岸,他腿還打著顫。
正要下船,忽見岸邊蘆葦叢里漂著根魚竿。
撈起來一看,紫檀木的竿身,刻著若隱若現的梅花紋,可不正是他爹踩著的那根!
(三)
這魚竿到了家可了不得。
鄭文把它靠在堂屋墻角,半夜起來解手時,忽見竿身泛著幽幽藍光,梅花紋路像活過來似的微微浮動。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魚竿,對著水缸輕輕一拋——明明沒掛餌,竿梢卻猛地一沉。
提竿時"嘩啦"帶起個濕漉漉的物件,正是昨日掉進井里的銅壺!
王桂花被聲響驚醒,揉著眼睛出來,正看見兒子從空蕩蕩的水缸里釣出個包袱。
解開一看,竟是三年前被洪水沖走的冬衣,里頭的棉花都還沒泡爛。
婦人驚得直念阿彌陀佛:"他爹這是成仙了,給咱留了寶貝??!"
次日消息就傳遍了村子。
鄭文試著在河邊默念"鯉魚",魚鉤入水不過三個呼吸,就釣上條金鱗大鯉;想著"去年丟的鐮刀",收回來的魚線上果然纏著生銹的農具。
最奇的是有回他路過當鋪,心里閃過"要是能釣錠銀子",結果竿梢一甩,真從陰溝里鉤出個五十兩的官銀!
"咱們發了!"王桂花把銀子捂在胸口直哆嗦,"聽說城里張員外出一千兩收奇珍異寶,把這竿子賣了,夠你日后娶媳婦蓋新房,日后有了孫子,夠他讀十年私塾!"她越說越興奮,"到時候請先生起個大名,說不定能考個秀才..."
鄭文摩挲著竿身上漸漸清晰的"許"字刻痕,眼前又浮現江上那抹絳紅身影。
"爹若成了仙官,為何獨獨留下這魚竿?"
他堅定地把竿子緊緊摟在懷里:"不能賣!"
(四)
第二天鄭文揣著魚竿進城,直奔"許記漁具鋪",看看這里能不能問到點和魚竿有關的事兒。
這鋪子當家的竟是個姑娘,名喚許雪卉,膀大腰圓能扛百斤漁網,人稱"漁娘"。
她接過魚竿一看,臉色就變了,轉身扶出位白發老嫗。
老阿婆摸著魚竿渾身發抖:"這、這是咱們許家的'寒梅引'啊!"
待聽完鄭文講述,老人家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孩子,你爹怕是我那苦命的孫兒..."
原來三十年前許家是江南最大的漁具商,戰亂時家仆勾結土匪,搶了財物還抱走了小少爺。
老阿婆顫巍巍從懷里掏出塊殘破的繡片,上面歪歪扭扭繡著"友亭"二字:"這是他周歲時,我親手繡的肚兜..."
鄭文這才恍然大悟——難怪父親見水就親,原是血脈里的記憶。
許雪卉遞過熱茶:"按輩分,我該喚你一聲表兄。"
說著指指后院成堆的漁網,"咱們許家祖訓'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說的就是這做釣竿的手藝。"
(五)
老阿婆執意要去看鄭友亭遇難的地方。
江邊朔風呼嘯,老人家用"寒梅引"往水里輕輕一拋:"亭兒,祖母來看你了..."
竿梢突然彎成滿月,水面泛起金光。
眾人屏息間,但見一條金鱗魚躍出水面,魚須足有尺把長,在空中劃出道弧線,又潛入水中。
老阿婆手上一輕,魚竿竟自己收回線來,鉤上懸著枚銅錢——正是當年她系在孫子頸間的長命錢!
鄭文摟著泣不成聲的老阿婆,忽然明白父親為何癡迷釣魚。
那江濤聲里,藏著破碎的記憶;那魚線盡頭,牽著失落的血脈。如今這"寒梅引"回到許家,倒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后來鄭文跟著許雪卉經營家族生意,意外結識一位客人的女兒,沒多久就結了親,日子和美。
有人說曾在月夜看見個穿紅袍的仙官坐在江心垂釣,魚竿上的梅花紋映著月光,照亮了半條江水。
每每這時,鄭文就會摸著"寒梅引"微笑——有些牽掛,生死不能隔斷;有些傳承,比金銀更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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