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父親捏我肩膀（外二首）

作|周明華

十八歲，行囊第一次壓上肩頭

里面塞滿什么？早已漫漶不清

唯有父親的叮囑

像未拆封的信箋

沉甸甸，硌在旅程的底層

那年考上省屬中專

抵遂州那日，陰晴已褪成灰白

唯有和平街口，送別父親那刻

淚水驟然凝住眼簾

像宣告：此后路標

只指向我的獨行

臨別，他捏了捏我肩膀

再無一言

四十年了，那力道

已鍛入骨縫

至今真實如砥，溫厚如初

父親

——一封父親節未發出的信

在這個父親節的早晨。風輕輕地吹，我寄給你一顆心和一份愛的禮贊。我在那信封的外面，套了一個信封，又套了一個，我害怕，有粗心的郵迪員摔疼了我對你由衷的禮福……

——題記

讓我，沿著你臉上蜿蜒的河流

泊進你厚實的臂彎

在心跳的回響里

父親

請歇一歇那雙開墾過風霜的手吧

歇一歇丈量過千門萬戶的腿吧

你沉甸甸的愛，兒子已穩穩接住

多少年了

你以泥土般的沉默

向大地，向村莊，低語著沉重

脈搏貼著鄉親的希冀跳動

雙手，托起多少沉落的笑容

盡管我曾咽下委屈的淚

暗地里怨你俯身泥濘

做那默然的鄉間獸醫

烈日下，病牛沉重的喘息里

山徑上，你腳步卷起焦急的風

凝望你臉上縱橫的滄桑河流

那句滾燙的話，卻總哽在喉頭

如今，你老了，酒也淡了

你深知，我血脈里奔涌著你的源頭

我永遠是你投下的影子

你無處不在，占據我魂靈深處

當我燈下托腮，詩句沉吟

你是窗外交輝的明月

當我獨倚寒窗，目光遠游

你是天際綿延的山川

再用你繭花密布的厚實手掌

輕輕撫摸我滾燙的記憶吧

我會在你被歲月浸透的臂彎

如兒時般，溫柔地盛開一朵淡藍的夢

再為我講一遍那些花謝花開

如今，我不會再追著你問詢不休

只渴望你深沉的目光，將我輕輕覆蓋

像覆蓋那條小路上，依然晃動的

深深淺淺，通向星光的腳印

（作于1990年6月富順）

寫給女兒

愿我生命所有涓流

都在你初晨的靈魂里輕響

當露珠在草尖叮咚成韻

讓草葉以指尖，拂亮你誕生

當腳步在樓道叩響寂靜

讓云袖鋪展，照徹你來路

在你未識塵煙的第一日

在你無憂的眉間

我為你掘一道虹橋，直抵霞光

沿著這光的軌跡回望——

那定格的畫面里：

你背著小小書包，奔向沱江橋頭

我的雙臂，是張開的岸

可是啊，我的小女兒

你墜入塵世的第一聲

便啼亮了整個產房

啼碎了，那頁琉璃般的黎明

（1993.7.16富順）

作者簡介：

周明華，首屆價值中國最具影響力專欄作家、資深媒體評論員，高級編輯，雜文家，詩人。《明話頻道》《明話評道》《天府文學》等新媒體平臺創始人。全國各地雜文學會聯席會組委會副會長、中國寫作學會雜文副會長，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當代雜文隨筆》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