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沈陽軍區副參謀長孫云漢

浴血鳳凰山

孫云漢

1945年11月3日，津浦前線我軍在界河以北，伏擊了偽軍吳化文部后，繼續揮師南下，擴大戰果。前線指揮部決定切斷滕縣至臨城鐵路，完成任務后，八師集中力量奪取滕縣城，第二縱隊先向臨（城）棗（莊）線進擊，消滅拒不繳械的日偽軍，打擊沿津浦線北上的國民黨軍，保衛抗日勝利果實。

11月下旬，我們九旅攻克狄家莊、小辛莊、魏樓等日偽據點，30日，即乘勝直逼臨城以東地區。

臨城地處津浦路中段，是臨滕、臨棗、臨徐鐵路的中心，一個重要的交通樞紐。這時，國民黨軍隊已經收編了偽軍，經常派出部隊對我解放區進行騷擾，還命令沒有離開的日軍固守原來的據點，等待國民黨軍主力部隊的到來。鳳凰山位于臨城的東側，是守衛臨城的重要屏障，國民黨軍第二十九師八十六團一個營在山上修筑了六道防御工事，以加強對這個要點的守備。

我當時是二十五團參謀長，根據旅部賦予的任務，徐體山團長要我于11月30日晚帶領營、連、排、班長和爆破組組員到鳳凰山西北角敵人陣地前沿勘察地形，偵察敵情，核實白天觀察到的情況。晚10時許，偵察完畢。在撤離現場時，二營營長胡興茂提出要向前靠近再看看。我同意了。他一個人秘密向前接近，我帯兩個警衛員、一個通訊員停在原地等待。突然聽到前面有異常聲音，我們三人立即向前接近，找到胡營長，看到他手里提著一支步槍。原來他與國民黨軍派出的巡邏組遭遇，立即隱蔽在山的峭壁下。不料有個敵人手端步槍向他走來，躲避不及，就勇猛地同敵人扭打在一起，從山上滾下來，將槍奪下來。敵人跑了，他也受了傷。我們三人盡力保護胡營長迅速撤離，返回駐地蘆橋。

我們分析這次遭遇一定會引起敵人的警覺，他們將會加強陣地西北方向的防御。團里根據新的情況，就報吿旅部，決定推遲一天發起進攻，進攻方向也改到鳳凰山東側。第二天我又命團部偵察參謀齊德寬帶領突擊組、爆破組、火力組等成員再次化裝偵察，發現敵人已經加寬了陣地前沿防御鹿砦的寬度，把兩道鹿砦合并為一道，寬達5米多，這就增加了我們進攻的難度。必須組織連續爆破，才能開辟好通路，不然的話，就沒有辦法突擊進去。

鳳凰山攻守圖

根據偵察到的情況，各營、連都組織排、班開會，發揚軍事民主，用沙盤作業的辦法，分析敵情，研究打法，區分任務。指戰員做到每個人都知道敵人碉堡、火力點的位置，明確自己在戰斗中的任務，進攻的道路，還研究了幾種情況幾種打法，并抓緊時間實地演練了幾次。

經過戰前反復偵察、動員、研究、演練，同志們的戰斗信心特別足，決心特別大。二營六連向團黨委表決心時說，要抱著必勝的決心，完成這次戰斗任務。各級干部都指定了代理人，六連和五連還展開競賽，看誰繳槍殺敵多。

二營是這次戰斗的主攻營，由于營長胡興茂負傷，在戰斗發起前，徐體山團長命我代理第二營營長。全團的戰斗部署是：三營進攻鳳凰山西側的黑山頭（又名匡山腰）小圩子；二營五連從東北角，六連從東南角進攻鳳凰山主峰，東門為分界線，四連進攻鳳凰山東南側的尖山。一營均為預備隊，負責警戒從棗莊、窯方面增援之敵。

五連和六連是兩個主攻連。五連一排的任務是炸開第一道鹿砦，剪開鐵絲網，占領兩道附防御物中的炮樓；二排負責炸開第二道鹿砦和圍墻，解決圍墻內的敵人；三排為預備隊，投入縱深戰斗，全連從北圍墻向西發展。六連一排為突擊排，二排搜索前進，三排為預備隊，全連成立了6個突擊組，從南圩墻向西發展。

12月1日上午，旅部給我團下達了進攻鳳凰山的戰卓命令。晚6時30分，我們從蘆橋出發，7時30分到鳳凰山北側，二營、三營分別展開，8時40分發起進攻。

二營五連在運動接敵時，受到敵西山炮樓的火力側擊，破壞鹿砦，鐵絲網的爆破手都被敵人的火力殺傷。在突破受阻的情況下，副營長祝位卿到五連前沿來加強指揮，也被敵人的機槍子彈打中左腰，幸好他左腰上別了一支駁殼槍，子彈把槍打碎，傷不重。他在腰部負傷的情況下，仍然繼續堅持指揮部隊進行爆破，突擊占領前沿陣地。戰斗發展到炸圍墻時，連續死傷3人。在火力支援下，該連戰士史世明又第四次沖上去，但炸藥又沒有點著，接著他和六班班長張愛山又第五次沖了上去。他們不怕犧牲，勇敢地沖到圍墻根，終于拉響了炸藥包，炸開了圍墻。張愛山腿部負了傷。

我當時在六連。六連炸開第一道鹿砦后，接著應去炸圍墻，該連戰士孫繼先看到五連已經炸開圍墻，就機智地從五連的突破口進去，直接去炸開敵人的大炮樓。他把炸藥包剛靠到炮樓墻根，一個敵人跑來和他廝打，當時孫繼先已經拉響了炸藥包，手中沒有別的武器，就從腰帶上掏出手榴彈，猛打敵人。這時炸藥響了，炮樓被炸開了一個大窟窿，孫繼先的雙耳被震出了血。突擊組的同志們隨著炸藥爆炸的響聲，迅速前進，沖進了敵人的大炮樓。

三營在攻打黑山頭小圩子時，開始受到敵人炮火殺傷，他們用炸藥炸開敵人的附防御物時，營長胡方亮不幸光榮犧牲。部隊打進小圩子時，敵人已大部潰逃。

經過1小時20分鐘連續爆破，破壞了敵人六道附防御工事，又經20分鐘激戰，到晚上10時20分，我團以傷亡14人的代價全殲鳳凰山守敵1個營和尖山守敵1個加強排，全部占領了鳳凰山、尖山和黑山頭陣地。

我們估計敵人丟了鳳凰山后，必然要進行火力報復，奪回丟失的陣地。必須抓緊時間，做好打擊敵人反撲的各種準備。于是，我將五連調到鳳凰山山腰部作預備隊，由六連守衛主蜂，四連守尖山。這兩個連發揚連續作戰的優良作風，迅速調整了部署，連夜改造了防御工事，準備迎接新的戰斗。

12月2日晨7時30分，接到通報：敵人正組織向我反擊。8時，敵人開始向我防御陣地運動。我們研究了守備戰的部署：令六連以兩個排守衛鳳凰山主峰的圩子，一個排作出擊分隊；令四連一排守衛尖山山頭，二排駐守在鳳凰山與尖山之間，二排擔負反沖擊任務；五連擔任營的反沖擊分隊；三營以1個連守衛黑山頭，以1個連作突擊隊。

上午10時30分，敵人的飛機開始向我陣地轟作、掃射。炮火也猛烈地發射過來，爆炸聲、槍炮聲，鳳凰山頓時變得硝煙彌漫，什么也看不見了。這樣持續了約兩小時，直到13時許，敵人分兵三路向我鳳凰山、尖山、黑山頭陣地猛烈撲過來。

進攻鳳凰山主峰的敵人有兩個營的兵力。他們在飛機、大炮的掩護下，向六連守衛的圩子發起了猛烈的攻擊。營教導員張貽震來到六連。六連的同志們充滿信心，頑強地打擊敵人。他們向教導員保證說：“上級放心吧！我們要和鳳凰山共存亡，剩下一個人也要堅守到底！”“我們既然能攻上鳳凰山，就能守住鳳凰山！”“用繳獲敵人的槍彈來打敵人!”戰士蔡得勝一個人投了幾十枚手榴彈。由于敵人的兵力數倍于我，一部分敵人曾一度打進圩子，迫使六連退守到了圩子東北角,連長蔡得勝同志也負了傷。在這種緊急情況下，大家仍然斗志不減，互相鼓勵，堅持戰斗。九班副班長張世方高喊：“一營來了！”一班班長也喊：“一營、三營從西邊反擊敵人了，大家沉住氣打啊！”我讓通信員向六連傳達命令：一定要堅決守住主峰！六連的同志們在政治指導員顏法科的帶領下，頑強戰斗，終于守住了陣地。

向我四連尖山陣地進攻的敵人有一個營的兵力，四連在尖山山頭上的一挺重機槍向敵人的預備隊側射，打得敵人抬不起頭來。但是，敵人也不甘休，他們依仗人多，仍然猛攻尖山，戰斗打得很激烈，一排手榴彈打光了，排長張秀華就告訴大家用石頭打敵人，繼續堅守陣地。

我在山下看到敵人的進攻已經展開，第二梯隊受到我側射火力的壓制，傷亡較大，反沖擊的時機已到，就令五連出擊。祝位卿副營長、洪開信連長、劉心智指導員帶領五連從左翼直插敵人三十三師師部駐地興隆莊方向，雖然反沖擊的距離稍遠了些，但五連的干部、戰士個個像小老虎，他們不顧敵人炮火攔截，動作迅速，勇往直前。同時，我令六連留一個排堅守陣地，其余同志向敵人右翼反擊。這一反沖擊，動搖了敵人，四連在連長縱昭印的帶領下，也從尖山向下反沖擊。從興隆莊出擊支援第一梯隊的敵人見勢不妙，扭頭往回跑，我們一直追到離興隆莊幾百米處才收兵。

津浦前線作戰我軍繳獲的山炮

這次鳳凰山戰斗，是在國民黨蓄意挑起內戰，向我解放區大舉進犯的形勢下打的，我軍一個團基本上殲滅了國民黨軍一個加強營，計斃傷敵人78人，俘敵182人，繳獲機槍5挺，步槍60支，狠狠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取得了進攻和防御的雙勝利。

這次戰斗的特點，一是認真貫徹了毛主席不打無準備之仗的思想，戰前反復偵察、反復研究、反復動員，做到了戰斗準備充分。二是我們部隊到山東后，虛心學習八師攻堅時的爆破技術，用炸藥包炸毀敵人的堡壘，破壞敵人的附防御物，每連都培訓了一定數量的爆破手，干部也學會了對爆破組、火力組、突擊組的組織指揮。鳳凰山攻堅中，爆破組完成任務很好。戰后，孫繼先被評為爆破英雄。三是政治思想工作深入細致，不畏強敵，不避艱險，各級干部身先士卒，靠前指揮，戰士戰斗信心足，士氣高，表現了高度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四是部隊剛打完狄家莊， 緊接著打鳳凰山，先攻后守，叫攻攻得上，叫守守得住，不怕疲勞，不怕流血犧牲，發揚了連續作戰的優良作風。

由于這次戰斗敵人兵力處于優勢，我們二十五團也付出了代價，特別是在防御戰斗中傷亡了145人，加上進攻戰斗共傷亡150多人。這么多親密的戰友，在抗擊日本侵略軍的戰斗中奮勇殺敵，剛剛吐出了國土淪亡的積怨，挺起了胸膛的中國人，轉眼卻傷亡在蔣介石發動內戰的戰場上，多么使人痛心啊！我從戰場上返回團部，徐體山團長和我談起這么多親如手足的戰友犧牲了，感到非常悲痛，掉下淚來。我對徐體山同志說：團長，我們打的是勝仗啊！同志們用鮮血寫下的是光輝的歷史，是令人永遠難以忘懷的！來日方長，我們一定要為死難的烈士報仇！為建設一個和平民主的新中國而戰斗到底！（1989年8月于沈陽）（選自《鏖兵蘇魯豫皖》）